吃饭的时候，苏向明状似随口的问：“最近小笙是不是很忙啊。”
夹菜的手顿住，苏晓抿唇含糊着点头。
“人累起来难免会有些小脾气，你要多多包容体谅，知道吗？”
苏晓搁下筷子原本想倾诉这些天发生的事，想了想还是不要让父亲操心便强压着，伸手抚上小腹，扬起唇角道：“嗯，我会的。而且现在有了孩子更加会包容体谅的。”
“你……”苏向明微怔，尔后竟然笑着落下眼泪，一边擦一边笑不拢嘴得欣慰。这反倒让苏晓感觉到吃惊，连忙抽了纸巾递给他，颇有点哭笑不得地，“爸，你怎么还哭啦？”
“高兴，爸爸这是高兴的。”苏向明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红着眼眶掩盖去太多复杂的情绪，只是一遍遍地叮咛，“小笙很好，你要多多包容在乎他一些，爸爸欠他太多，这一辈子恐怕都还不清的。晓晓，你和孩子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苏晓被搞糊涂，但想着或许是因为苏向明要当外公高兴的。用完晚餐回孟宅，李嫂已经收拾完去休息。客厅里空荡荡的，苏晓去书房卧室查看，发现孟来笙压根就没回来。手机也始终提示关机状态，让她错觉孟来笙是突然人间蒸发一样。苏晓甩甩头克制住难过的心情，去浴室洗澡。披上浴袍出来时，大门被人缓缓打开，还是熟悉的画面，洪安琪搀着烂醉如泥的孟来笙回来。
“你先回去吧。”他对着洪安琪小声道。
洪安琪想要反驳，对上他视线只得气得跺脚，瞪了不远处目光冷冷的苏晓一眼，转身离去。
宽阔的客厅里只余下两人，孟来笙整身颓废早没从前衣冠楚楚的模样，撑着沙发背勉强站直身子，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看她，就要往卧室方向走。苏晓觉得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凝固住，深吸口气唤住他，“我有话要说。”
“我累了。”
“只是一会儿，就好。”苏晓动了动步子，迫切地想要挽留。
他这才停步，踉跄着绕过沙发跌坐上去，脑袋低垂着让人无法看清他此刻脸上该是存在什么样的表情。苏晓虽然生气，但还是转身往厨房烧水。两人都没说话，只剩下烧水壶里嗡嗡的水声沸腾。
苏晓倒完水端着杯子过去，递给他。
他略略抬眸，眼里布满红血丝，却始终没去接。苏晓维持着这个动作，忍着鼻头连着泪腺蔓延上来的酸涩，僵硬地弯唇，“我怀……”
“离婚吧。”
几乎是同时，孟来笙的语气高亮掩盖她的轻声细语。但也几乎是同时，惊得她心口猛跳，怀疑是自己幻听，张了张嘴，不敢置信地反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他这才抬起头，俊美的脸上有疲倦和冷漠，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再不能看到从前的温暖，有的只是鹰桀逼人的残忍。他似乎一点不在乎伤害到她，一字一句尽可能的吐字清楚，“我说，离婚。”
苏晓错愕，浑身的血液顷刻停驻一般，尽管握着温暖的茶水，指尖却感受不到半点的温度，只是彻骨的冰寒将她周身包裹。她险些没站稳，颤巍巍抚着椅背愣愣问他，“为什么？”
他不回答，惹得苏晓崩溃，“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理由？”孟来笙嗤笑，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全然陌生，“玩腻了，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玩、玩腻了？”苏晓觉得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这三个字竟然会从他嘴里说出来。苏晓这才知道所谓的心痛真是非常痛，胸膛里的滋味一点点牵绊上全身，就连指尖都涉及，再不能稳稳握住水杯。呯声之后，掉落在茶几上水迹蔓延溅起几滴在他脸上，他只闭了闭眼侧转脑袋，沉声道：“离婚协议我会让赵龄拿来的，这期间……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话落，起身半点停留都不曾有，直接往书房走去。苏晓紧跟上去，想要敲门却闻到有香烟味道隐隐传来。苏晓背靠着门板滑落跌坐在地，伸手捂住心口的位置，只觉得痛得要喘不上气。
“不要……”她死死咬唇，低泣。
正如他话里说的，这段时间不要再见面。孟来笙算是彻底搬出孟宅，必备的衣物都带走。苏晓站在衣帽间里发呆，不禁发笑，其实就算他不带走还是能让洪安琪来拿不是吗？李嫂感觉到不对劲，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能偶尔劝慰几句，“兴许最近先生有点心情不好，过段时间就好的。”
她摇头，孟来笙不会拿离婚当心情不好的发泄借口，他说离婚就是离婚，是真的……不要她了。
下午的时候，赵龄果真来了。
很久没见赵龄，这个高高瘦瘦不苟言笑的秘书，眉宇间难得露出悲伤，将一个牛皮档案袋交给她。离婚协议书上，孟来笙的字迹龙飞凤舞的嚣张，一如他的商场上的性子。
“你知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要离婚？”苏晓握笔停顿，不罢休地追问。
赵龄摇头，“孟总没说。”
笔端在末尾签上苏字，苏晓眼底被氤氲覆盖看不清楚，她不是死皮赖脸的女人，喜欢不喜欢只要好好说一声她总不会纠缠不休。苏晓一直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女人，但她还是反悔，将签名划掉繁复抹黑。有些急迫的望着赵龄，“我要见孟来笙！”
“孟总嘱托不想见你，你有什么需求或者补偿都能告诉我再转达。”
苏晓红着眼眶，摇头像个孩子一样乞求，“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他说，我不要补偿不要任何什么东西，我只是想要问问清楚。”
“对不起。”赵龄固执得厉害。
苏晓站起来也不再管他，直接要往外走，赵龄知道她想要做什么慌忙起身拦住她去路，“孟总现在不想见你，你一去反而会更糟糕！”
“你走开！”
赵龄闷不做声继续阻拦，李嫂被惊动看着厅里争吵执拗的两个人，连忙上来抱住苏晓，安抚道：“太太，别这样我会给先生打电话，有话慢慢说事情总会过去的。”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他要离婚！你们要阻拦我！”苏晓觉得自己现在毫无形象可言，歇斯底里地尖叫，被束缚住半点不能更往前走。只能挣扎再挣扎着高喊，“我要见孟来笙！”
如此反复，终于觉得眼前一黑小腹坠痛，直挺挺昏过去。
昏睡一整晚醒过来，卧室里昏暗，孟来笙也没在，他是铁了心的要离婚。那张作废的离婚协议书还在床头柜，苏晓浑身悟出一身薄汗，抓起手机给孟来笙打电话过去，关机关机，还是关机。
第二天天还没亮，苏晓就拦车去盛元。职员告诉她，总裁去国外开会了。苏晓站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眩晕，扶住办公桌，问她，“请问，有没有洪安琪的电话？”
小职员微微一愣，还是快速翻阅通讯录告诉她。其实苏晓顶讨厌现在的自己，活像个怨妇一样在四处捉奸，拿着手机拨号码时她的手都在发抖，就怕是她预料当中的情景，几声短暂的嘟声之后传来洪安琪轻快得嗓音，“喂？”
苏晓张嘴要说话，就听到听筒那传来孟来笙懒懒的说话声，“我饿了。”
像是瞬间触到被火烧得通红的铁烙，苏晓立即挂断电话，捂住嘴巴跑进总裁办公室，咬唇不敢发出声音得哭出来，整个人都在崩溃。她至今记得当初孟来笙环住她腰际，亲昵抵在耳边说：“晓晓，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笑着答应，除非你不要我，否者一辈子不会离开。
现在，却是孟来笙要她走。
赵龄来过很多次，离婚协议书被她撕了又拿来，孟来笙倒也不厌其烦地反复签字。这么过去差不多半月有余僵持着，她果真再没见过孟来笙一面。那串手机号码永远关机，就连给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兜兜生了五胎，都是可爱的女生，却在五天后尽数夭折。兜兜难过的饭都不要吃，只发闷地待在院子里趴着，苏晓望着它，轻唤它过来也不理睬。
李嫂说：“它在难过呢。”
苏晓上去轻抚兜兜的毛发，说了一些话到最后自个抱着兜兜嚎啕大哭起来，吓得李嫂不知所措。这些天她几乎都在哭，眼睛红肿消下去没多久又重新肿起来，她想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孟来笙不解电话，她试着发了短信过去，内容是：兜兜生了五胎，但都死了。
她知道是徒劳，根本没回音，但却坚持不懈每天发一条，譬如：我今天去拍了毕业照、今天新闻里看到江氏的消息了、小姨给我发了邮件说画展在东京一起去参加等等。
最后，苏晓终于累及，发了一句：“来笙，我输了。我同意离婚，见我一面好吗？”
这条消息发出，她就后悔又想着他应该不会看消息，但五分钟后手机短信提示音传来。苏晓颤抖着手点开，是孟来笙回的，他说：“今天回来。”
原来，他一直有看消息，只是不愿意回。苏晓握着手机，感觉亮亮的屏幕上泪水滴落，不禁笑出声来，低声咒骂：“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