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寒冷,石桥底下的涵洞已经无法抵挡寒风了。那些四散在空气里的冷意透过皮肤和四肢百骸钻进身体里,似乎要将血液也凝固住。
傻女,不,如今是叫“文秀利”的女人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现在无比想念那个下水道或者是文化宫里的房间,至少可以遮风避雨,躲避寒冷。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并不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人会被赋予生命,又为什么会被抛弃?为什么人要吃饭穿衣,为什么要睡觉休息,为什么会有疼痛饥饿寒冷这些让她苦恼的事情?当然,“苦恼”这个词也是很奇怪的,她并不知道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她只知道,自从她被阿禾捡到之后,生活就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有干净的衣服穿,有干净的食物,还有干净的双手双脚。她和那些乞丐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以前是一个人流浪在城市的街头,现在是和阿禾一起流浪街头。那阿禾也是乞丐吗?
文秀利想不明白,反正和阿禾在一起,就不用怕饿肚子。
一包食物突然扔在了她面前,文秀利抬头看了看,是阿禾回来了。
“吃点东西。”阿禾依旧戴着帽子和口罩,声音很平静,仿佛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
阿禾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外面的任何事情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只关心他想关心的事情,比如每天他都会去买一份报纸,仔仔细细的翻看每一篇文章,包括每一个广告。文秀利不认识字,她只知道报纸上一定有阿禾想知道的事情,因为他偶尔在看完报纸之后,会露出笑容,或者沉思发呆。
文秀利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阿禾,这次他没有拿报纸回来,反而坐在地上沉默不语。许久之后,阿禾闭上了眼睛,靠在石壁上休息。
文秀利不敢去打扰他,只是默默的吃着食物,吃完之后,就独自坐在一旁,喃喃自语的和自己玩起来。
直到天色愈发暗沉,慢慢的完全黑透了。水浪的声音轻轻的响在这片无人涉足的角落,文秀利就这样听着声音慢慢的闭上眼睛,就在要睡着的时候,阿禾拍了拍她的肩膀,“等等再睡。”
文秀利挠着头发,疑惑的看着阿禾,虽然她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住在桥洞下,阿禾为什么每天都会离开一会儿,但是又不准自己再出去。但是她最不明白的,始终是阿禾这个人,比如他的脸,怎么会突然就变得那么可怕?也不知道会不会很疼。
“文秀利,你在旁边看着,等一下需要你帮忙。”阿禾忽然咧嘴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
文秀利眼睛晶晶亮,使劲的点头,“嗯。”
阿禾笑笑,接着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刀,明晃晃的刀尖对准了文秀利,刀背上映出女人无比惊恐的表情。
“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这是文秀利听到阿禾说的最后一句话。
“啊——!”尖利的叫声响彻在狭小的空间里,伴随着水波的声音,一浪冲刷着一浪。
南平区警局。
刘大石正看着小郑破解出来的电脑信息,孟子文果然在追查屈运珊的案子,但是他追查的方向不一样,他直接查到了文秀利以前的公司,也就是白静和刘正源。线索和警方之后的追查重合了,文秀利确实不是刘正源的暧昧对象,白静才是。
所以官长河是为了这个才对孟子文下手?这是为什么呢?
刘大石摸着下巴,反向思考。如果说,刘正源这个人在文秀利的整个计划里很重要,为什么会重要呢?因为文秀利要让官长河相信,自己是因为喜欢上了别的男人,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才会离家出走。
这样就能解释文秀利消失的原因。
可如果这是文秀利要让官长河相信的东西,那官长河为什么要对孟子文下手呢?原因只有一个,官长河知道这是文秀利的计划之一,他是在配合文秀利完成计划。如果让孟子文追查到了白静和刘正源的关系,那么“文秀利出轨刘正源”这个消息的可信度就会被打折扣了。
不,不对。刘大石摇头,挠着头皮,重头捋了一下。官长河对孟子文下药是他临时起意,而且应该是多此一举。其实谁是刘正源的情妇都没关系,只要让警察相信文秀利是真的爱上了有妇之夫就可以了。可是官长河自以为一定要让文秀利和刘正源有关系,才是文秀利的计划之一,正因为如此才会阻止孟子文继续追查下去。
这是官长河自作主张的计划,也是极有可能破坏了文秀利计划的一件事。刘大石皱着眉头,只要他们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官长河一定会自乱阵脚,这是个极大的突破口。不管是孟子文还是屈运珊,都和官长河有关。假设官长河出了事,文秀利会不会袖手旁观呢?是选择救还是袖手旁观呢?
这就很有意思了。刘大石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与其说官长河大意了,不如说他和文秀利之间的默契还没那么深。
真正可怕的,是文秀利。
“老刘!”房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刘大石的思路。
杨勤和林茂一脸着急的跑回来,“我们有新的发现。”
刘大石让两人坐下,慢慢说。
杨勤看了一眼林茂,说道,“还是你来说。”
林茂也没推辞,从包里拿出几份资料,是一份保单,推到刘大石面前,“我们都大意了,这份保单,我推测才是文秀利的真实目的。”
刘大石拿过来仔细扫了一眼,从最初的平静到慢慢的心惊,表情露出了的一个不可思议的恐怖神情。
“这是文秀利三年前买下的保单,”林茂指了指时间,“每一年都在续费。这是一份意外伤害险,如果文秀利死了的话,受益人是官长河,保险金额高达七百万。”
房间里寂静无声。
刘大石脸色阴沉的看着林茂,“文秀利的真正目的是,自杀?”
林茂艰难的咽了咽唾沫,声音很干涩,“这是最大的可能性。”
刘大石心里只有三个字,太狠了。
为了钱,文秀利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但,这似乎非常符合文秀利的人格特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