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老祖闭关了五十年,叶容筝就再次守关了五十年。
期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上岱舆。
有的是为一睹仙山,也有的是为拜见神明,更多的是为得道成仙。
这些人大多都很尊敬叶容筝,奉她为守关仙姬,不敢正眼瞧她,怕亵渎了神明。
偶尔会有那么几个刺头,可见她抽出长鞭,就都很有自知之明的退下山去。
除了楚贺修。
单就这一点而言,他或许有些特别之处。
其他嘛……
好奇驱使下叶容筝打量起他来。
长相上,与俊美无俦的神袛及灵兽化形的美男相比,楚贺修占不上什么优势。
身材上,宽肩窄腰,修臂长腿,倒是可圈可点。
叶容筝的视线在楚贺修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他的手上。
那手,指骨分明,修长有力,甲床圆润,色泽饱满。
就连蓬莱最善舞剑的二师兄的手都不及他好看,叶容筝不由又多看了两眼。
她有个毛病,就是爱盯着人手看,尤其是好看的手,可以盯上一炷香都不带眨眼。
很快,楚贺修就发现了,眼前这位仙姬似乎正一瞬也不眨地看着他握拳的双手。
想收起来,却又不想改变防御的姿态,他只得轻声问上一句:“看够了吗,还打不打?”
扬起眉头,瞪大眼睛,叶容筝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她没听错吧!
看来再不出手真要被他看扁了。
随即甩出手里的长鞭,厉声喝道:“本仙子下手很重,你忍一下。”
啪——
没有武器的楚贺修选择单手接下这一鞭。
这招,叶容筝并没下死手,气归气,她并不想仗势欺压弱者。
虽说减了力道,可那一鞭仍在楚贺修的小臂上留下一道血痕,并将他震得连退数步。
长跪过后,他本就虚浮,经此一击,不由咳出一口血来。
可他接下来的行为,着实让叶容筝见识到了什么叫不顾惜性命。
只见他眼神坚毅,从容自若地擦去唇边的血渍,站定身形。
“再来!”
此番行径,已经不能用倔来解释了,叶容筝觉得他就是块老榆木疙瘩,怎么挪都不带动。
难道为了求道成仙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叶容筝高举右手想再来一鞭,最好能抽得他回心转意。
可手在空中蓄了半晌的力,却怎么挥会不出去。
之后更是撤去灵力,任由长鞭缓缓消失。
叹息一声,叶容筝出言相劝,言辞恳切:“阁下还是快些下山医治吧!”
“我不下山,仙姬莫劝。”楚修贺伤处渗出的血,顺着小臂的弧度流至指尖,停驻片刻,跌落石阶梯。
怎么会有那么倔的人!
架不住他油盐不进,叶容筝狠狠跺脚。
“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闻言,他身形微颤重新跪在石阶上。
管他还不如去修炼!
头一扭,散落的发丝如黑色的绸缎,在风中轻扬,叶容筝大步流星地往山里走去。
次日,她再来这石门巡视时,楚贺修仍跪在哪儿。
他的脸色似乎比昨日更显憔悴,筒袖襦衫似乎也比昨日更显松散。
所幸,透过衣袖出的破口,叶容筝确认了他小臂上的鞭上已然结痂。
“今天也不肯走嘛?”白了他一眼,她瘪了瘪嘴问。
“是。”
再次日。
“今天也不肯走嘛?”
“是。”
再再次日。
“今天也不肯走嘛?”
“是。”
就这般持续了又三月余。
叶容筝实在想不出办法“请”楚贺修下山,只得万般无奈地进入神识之海,传念给上清老祖。
“老祖,有个凡人一直赖在门口不肯走。”
神识之海中,上清老祖以真身形态出现。
老祖真身乃祖炁,咋看似一颗小星,游丝一苗火焰,外围笼着柔若初雪的白光,看得人心头一暖,极是和煦。
但叶容筝对老祖仍是十分敬畏,且畏大于敬。
毕竟论资历,天界除了同为三清祖炁化形的太清老祖和玉清老祖,没有哪位神仙能排得过老祖,就连天帝也排不过。
因此,哪怕老祖再如何慈眉善目,叶容筝见到他时总会有些怕。
如今老祖真身示人,辨不清神情,她更怕了。
“对不起,对不起,筝儿知道您闭关前说过,无论何人何事都不可以打扰您,可是,可是,这个凡人,他,他实在是太倔了,怎么也劝不动。筝儿实在没了主意。这才来请示您的。”
老祖柔和的声音从真身所化的光晕中传来:“筝儿,你将他打下山去,若他仍敢上来,便告诉他我愿收他为徒。”
“是”
退出神识之海,叶容筝甩手凝结长鞭,犹豫地将长鞭盘了又散,散了又盘。
这样来来回回三四回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朝着石门的方向走去。
奈何走了两步,就看见他坚毅如磐石,却又轻薄如纸鸢的身影。
不由放缓了步伐。
打他,她于心不忍,但他能得偿所愿;不打,她能心安,他却不能得道成仙。
原本十丈的路,被她走得像百丈一样远。
终于站到楚贺修跟前时,她又斟酌了半天,才姗姗开口:“这回我要动真格了,若你还能回来,我就放你进山。”
“好!”楚贺修答得干脆,好似不知这会危及性命。
啪——啪——啪——
叶容筝几乎闭着眼睛才抽完这三鞭,抽完便转身离去。
不愿看被打得滚落下石阶的楚贺修,更不敢去确认他是否能重新回来。
上清老祖适时地传音至她脑中:“筝儿,我于今日出关,就不需要守关护法了,你可以回去了。”
太好了,听从夫君的话接下这伙计时,从未料想过守关是那么地不易。
松懈下一口气,叶容筝稍作收拾便回了蓬莱。
她离开的消息和上清老祖收了一位徒弟的消息,几乎同时传遍凡人修者间。
因此原本门可罗雀的岱舆,蓦地人声鼎沸了起来。
通天梯的石阶上,乌泱泱地跪满了效仿楚贺修的人。
奈何无论他们跪了多久,上清老祖弟子的数量都没再增加过。
于是乎,短暂的热闹后,岱舆再度清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