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爷爷是烈士吗?
方非2022-05-16 16:171,230

  1945年,我爷爷突然去世,享年四十岁。

  我爷爷毫无疑问是英年早逝,而且也毫无疑问是遇害身亡。但是,到底是如何遇害,始终没有定论。家里人对此讳莫如深,少有人谈起。

  我小时候偶然问到爷爷的情况时,我爹只是言简意赅地告诉我,你爷是个烈士,因为反抗日本鬼子被鬼子杀害了。因此,我心中一直以烈士后裔自居。

  2003年,我侄子上大学,春节全家在哈尔滨团聚,年夜饭上,继往开来之际,我爹让我提酒讲两句。

  我爹是1942年生人,属马,退休多年;我是1973年生人,属牛,正当而立,我爹说拉车的马,驾辕的牛,以后我就算家里的顶梁柱啦,因此让我代表他做年度主题发言。

  我心领神会,暗想对于一个家庭的长治久安来讲,最重要的不是财富和知识,最重要的是家风,侄子即将负笈远游,借这个机会弘扬下优良的家风,让他受受教育。于是我清清嗓子,满满地斟了一杯白酒,站起身来,准备做长篇发言。

  “各位,每个今天还存续的家族,每个今天能坐在这的人,都是自然选择的胜利者。几千年来,我们王家世代贫农,历经天灾人祸,居然能生存下来很不容易,这既证明了我们有个好运气,更说明了我们有良好的家风……”

  “大鹏说的真好,原来咱们这么厉害啊!”我哥激动地嚷道。

  我哥是1970年生人,属狗,自由职业者,是出租车司机。

  “君子之泽,三世而斩。”我端着酒杯,注视着侄子,语重心长地说,“你爸妈一生正派,靠双手吃饭,你叔我研究生毕业,现在也算单位骨干,你爷是革命军人国家干部。事业成就无论大小,都是正派好人。你也要好好做人……”

  “对对对,关键是做个好人,别辱没烈士门风”,我爹向我遥举酒杯,点头致意,自己先呷了一小口茅台。

  “啥烈士啊?你自己说说就得了,别误导孩子。”我娘“啪”地放下筷子,响亮的声音震耳欲聋,我妈妈从小嗓门就亮,这话真是再准确不过了,“烈士那是能自封的吗?那得有政府颁发的证书!”

  我娘是1945年生人,属鸡。在我爷爷去世那年才刚刚出生,和我爹一样对事实没有任何一手记忆,信息都是来自长辈的零言碎语。

  我爹的信息主要来自我奶,说我爷是一个英俊的壮小伙,聪明能干,日本鬼子那年在山东拉壮丁,我爹拒绝为虎作伥,号召乡亲们反抗,被鬼子当众吊死,杀一儆百。

  我娘的信息主要来自我姥娘,都是一个村的邻居,但是说法并不一致。说我爷人长得是挺好,大约做些小生意之类的,阴差阳错被土匪抓去,因为不肯入伙,被土匪害死。

  那年头,山东地界极不太平,鬼子和土匪杀人如麻,人命贱如纸,哪天不死人,哪家不死人呢?一个壮年男人,不明不白就被害了,也并没有人太过追究,穷日子没法操那么多心,死者已矣,存者还得努力活下去。

  因此,我爷有点死得不明不白。不过,总的来说,不管是不是烈士,我爷没做汉奸,没有投匪,这是事实,二老都同意我爷是个好人。

  就算没有政府颁发的烈士荣誉证书,作为一个好人,我爷爷也算遗有君子之泽吧。

  我爷的英年早逝对我爹影响极大,从小没有依靠,让他形成了极度自尊极度要强的性格,一定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人上人”。

  到底是人强还是命强,要几十年后才能搞清楚。五十知天命,圣人诚不我欺也。

继续阅读:第六章 我爹是“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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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样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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