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备了小半个月,终于到了阮黎生死攸关的手术。
这天,该来的人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但全是因为一个人,谢牧声也没做赶人走的恶人。
到了前几分钟,阮姿才匆匆忙忙地赶到。
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近日的憔悴,眼眶凹进去,红血丝异常明显,她本来就瘦,现在看更是,单薄的外套显得空落落的。
谢牧声与她对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阮姿找了一个空位安安静静地坐着。
这场手术从早上持续到中午,中间医生进进出出,所有人的心弦都紧绷起来。
阮黎被推进去之前是谢牧声给她擦洗的脸,她也瘦了,瘦了很多,眼皮的青色血管越发明显,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阮黎挺爱美的,化妆时涂上口红,红唇潋滟,要命地勾人。但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场景还能不能再看一遍。
谢牧声似乎也是才发现,她骨架很小,本来就没几块肉,脸颊凹陷下去后脸就更小了,他一个手掌就能完全覆过。
他完全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弄碎了。
“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嗯?”
谢牧声知道她没有意识,但是还是想在她耳边叨叨什么,破天荒的。
她求生欲很强,一直都很强,即使是最艰险的时候,她都没放弃过对生的渴望。所以,她会醒的,他相信。
推进去后的半个小时,几乎进入了最艰难的时刻,姜默自己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阮黎的生命气息很微弱,但没断。
手术室里忙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一下,这场手术很重要,不仅是对阮黎也是对业内的难题的攻克。
这是对别人来说的,对姜默不是。
谢牧声猜对了,又或是姜默自己不经意间透露出的讯息让谢牧声钻了空子,他很聪明。
姜默不喜欢当一名医生,医生是治病救人的,他没有那么高尚的道德品格。
中间有好几年他没碰过手术刀,因为之前学医或许是为了习得体面,一开始就是充满了人世间俗套的私欲,可笑的是而后再度碰到冰冷的仪器,都是为了救人。
在接阮黎之前,他已经好几年没做过手术了,虽然也没放弃对相关问题的研究,但实战毕竟差了点。
可能十几年前也是这样,那次他依旧是再三拒绝,后来没忍住心软,却不曾想得到的结果让他心寒。
所以……
“看命吧,阮黎。”
……
宋宅
阮姿走后,宋知意醒来后没见到她,阿姨支支吾吾地推脱,她就开始歇斯底里地砸东西。
什么花瓶、盆栽,只要是目光所及的东西都被宋知意砸了个稀烂。
底下的几个阿姨拦也不敢拦,只能亦步亦趋地硬着头皮轻声哄,“意意乖,夫人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宋知意听不得出去这个字眼,失魂落魄:“又是去见那个女人……”
几个阿姨面带难色,自从宋知意疯了一样性情大变后阮姿就不再出门了,唯一几次都是去见阮黎。
宋知意察觉到后情绪只会就更糟,今天早上阮姿也是把宋知意哄睡了才走的。
安眠药常吃对身体不好,宋知意这段时间吃了不少,阮姿心疼,便没喂给她。
“没了,都没了……”宋知意眼里毫无生气,像个傀儡一样,眼神空洞。
这几句话宋知意常放在嘴边,几个阿姨听归听,也不知道这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阮黎现在在医院生死未卜,谁的人生毁了都不一定,但是宋知意嘴里的“没了”,似乎是在替自己哀嚎。
阿姨小心地护着不然宋知意往危险的地方走,但凡移动该挪的硬物也都挪了个遍,“大小姐……”
“我不是大小姐!我不是大小姐!”
阿姨立即反应过来不该提这个词的,不知道又触犯了宋知意那根神经,她抱着头又抓又挠,像是不怕疼地扯下好几撮头发。
说来奇怪,宋知意是最看重她宋家大小姐的身份的,平日就喜欢听别人恭恭敬敬地叫她“大小姐”。
而后只能看到宋知意满意地晃着脑袋,趾高气昂地大步离开,走路都带风。
现在却提不得,一提就翻脸,谁提谁倒霉。阮姿意识到这一点后,就吩咐家里的几个阿姨把“大小姐”换成了“意意”。
宋知意之前看过医生,说是受了什么刺激,最好顺着她的心思来。
几个阿姨在宋宅都干了好几年了,养成的习惯,这一慌,就难免忘了。
“呜呜—”
她发完火之后就无力地蹲下痛哭,抱着膝盖,谁也不让靠近。
僵持了许久,医生才匆匆忙忙赶到,几个阿姨见状使了个眼神,轻手轻脚从四面上前挟制住宋知意,随后打了一针镇定剂。
“呼……”
阿姨松了口气,“终于睡着了,给夫人打个电话吧。”
……
阮姿接到家里阿姨打来的电话后,脸色就更难看了。
坦白说,因为宋知意的缘故,阮姿几乎抽不出身去看阮黎,偶尔来过两次,也是匆匆一瞥就回。家里那个小祖宗情绪很不稳定,阮姿不敢马虎。
今天是阮黎生死攸关的重要日子,阮姿不想缺席但是听闻宋知意又被打了镇定剂睡过去后,心尖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是到医院外面的绿化带接的电话,最近的那栋楼就是阮黎所在的地方。
阮姿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不过也是坐立难安,时不时就拿出手机翻看,不知道是等消息还是看时间,心里很不平静。
良久,她终于站起身来,佯装镇定地往洗手间方向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她迅速扭头,出了医院。
阮黎跟宋知意之间,她从一开始就没选择阮黎,因为宋知意,才是她的亲女儿。
无需为自己的选择做什么冠冕堂皇的戏,只是演着演着,说不定自己心里能好受一点。
没什么大不了的,阮黎从一开始就没让阮姿为难过,更没有逼迫她做出什么两难的选择。
真正把阮姿逼得非此即彼的人是她的亲女儿,尽管两者没有什么值得细究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