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五个月,阮黎才第一次见到陈落。
她很瘦,本来就没几块肉,现在更骨感,背脊尤为明显,甚至有种碰一下就要碎的感觉。
面积不大的阳台,几日阴雨,没有什么太阳,陈落却依旧懒洋洋地坐在吊椅上闭目假寐。
阮黎倚着栏杆,对面的人工湖,几只天鹅饶有兴致地戏水,高昂的脖颈优雅扬起。
这几日杨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一下牵扯出的几个大人物也是跺跺脚让梧州抖三抖的存在。
杨家几乎崩溃,查封的查封,充公的充公,风行一时的杨家几乎在梧州上流除名。
谁的手笔自然不用说,陈落知道阮黎总会找上门来的,“解决完杨家,找我算账来了?”
阮黎云淡风轻:“该还的终究要还。”
“呵”
陈落嗤笑一声,“宋知意呢?她半死不活的样子能帮你作证吗?没有证据,你凭什么带我走?”
陈落眼里多的是破罐子破摔的逞一时嘴快,实际上她的苍凉感已经透露得非常明显了。
阮黎看她,红唇轻启,话很直接:“跳过宋知意也未尝不可。”
“你……”陈落死盯着阮黎的脸,眼眶里的红血丝近乎要跳出来,她嘲讽道:“不愧是一家人啊,你爸妈恶毒,你当女儿的更恶毒!”
阮黎抱胸,语气很轻:“你永远只相信你愿意看到的,当年的事哪有那么多的你以为,商业上的竞争我不做评价,但至少我父母没有人为造成你父母的死亡。”
陈落只看到自己父母的离世,丝毫没有在意阮黎也失去了父母。
可能只是之后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才让她频频怀恨在心。
不过后面陈家的败落跟阮黎屁关系也没有,瓜分陈家的罪魁祸首依旧安安稳稳地快活。把怒火牵扯到阮黎身上只是在寻个由头找慰藉罢了。
陈落是个执拗到近乎扭曲的人,只会徒劳地用自己乐于接受的借口为自己的幼稚开脱。活在自己构建的泡影里,不允许自己醒了,也不允许别人叫醒。
陈落笑得眼红,“把宋知意也一块送进去啊,你不是一副理智的作态吗?我要是进去,她也别想好过。”
宋知意是陈落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陈落赌的就是阮黎不敢也把对她的行为原本放到宋知意身上。
陈落之前花了好大一番功夫要跟宋知意纠缠在一块就是为了把她们绑在一根绳上,最后一刻可以拉宋知意下水,说不定还能救她一命。
阮黎短暂地沉默了会儿,黑棕色瞳孔映着水光粼粼,红唇潋滟,唇线绷得直。
挡风的外套遮住莹白的天鹅颈,脊背挺直,她瘦,但不单薄。
……
雨后稍霁,但天色并没有多明媚。黑压压的,似乎立马就会卷云重来。
楼下
褚宽看了眼手表,“半小时了。”
毕竟,他不觉得近乎仇人的两个人能谈妥到哪个地步。
褚宽有自己的判断,再多的怜惜与私情也被陈落的行为消磨得差不多了,他依旧愿意给予陈落避风的地方但不代表他能放纵她一直自欺欺人,一直错下去。
谢牧声眼皮耷拉着,眼底的情绪看不清分明,给了个冷傲的侧脸。暖色的休闲外套没消减半分他的恣意,反倒添了些许
褚宽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打趣道:“不急?”
谢牧声没答,反倒开口:“不打算回京都?”
褚宽一怔,随即也反应过来。
刚开始他的确是因为陈落来的梧州,现在陈落的事告一段落,结果对褚宽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
沉默片刻,他回:“不知道。”
而后褚宽听见自己说:“不过梧州似乎也不错。”
谢牧声摩挲书页,没说什么。
“你们呢?”谢牧声问的这个问题,褚宽不太意外,“是该回去了吧?”
“嗯”
短暂的沉默了会儿。
“怪我”,褚宽依旧没释然:“是我放任陈落……才到现在的地步。”
谢牧声表面看着冷傲散漫,没什么人情味,但不可否认受了褚宽的影响,确实是对陈落手下留情了。
不然就陈落这点血,还不够谢牧声玩儿的,分分钟能让她生不如死。
“这样的话说一次就够了”,谢牧声撩起眼皮,“你不烦,我听着都烦了。”
褚宽唇角弧度扩大,语气难得的轻松了些:“爱听不听。”
不过短时的轻松立即散了,褚宽而后垂下眼,“也就这一次了,以后想听也没了。”
自此后分道扬镳,怕是也没什么机会像现在一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闲聊些有的没的,甚至可能连忏悔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阮黎出事后,褚宽的罪恶感燃到顶点,不止一次在谢家耳边提这件事。
陈落逃避现实,他又何尝不是?
沉溺于愧疚,连带着面对谢牧声和阮黎的时候也觉得没有什么底气。
“行了”,谢牧声拍了拍褚宽的肩,“矫情什么。”
“阮黎的事情她有她自己的判断,你不是帮凶,要是严格算起来,我也逃不了责任。”
“我不知道陈落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旧情也好,怜悯也罢,现在她只是她自己,她的过错没有人可以帮她扛。”
谢牧声说地很清楚,褚宽扯唇,忽然看向窗外,“是该有个了解了。”
……
阮黎从警局出来,风凉飕飕地灌进她的衣袖,她瑟缩了下。
“走吧。”
谢牧声把她裹进外套里,捂着她稍显冰凉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的。
等到了车上,稍微暖和了点,阮黎还是有些僵硬。
“你没做错”,谢牧声拍了拍她的头,很轻,仅仅只是让她回神而已,“嗯?”
阮黎侧头,低低嗯了声。
“六年”,阮黎轻声道:“等出来的时候,她该三十好几了吧。”
说的是陈落
保守估计,起码是六年。
谢牧声发动车,“自会有法律来审量,别管这些,懂吗?”
“我知道。”阮黎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困倦极了,说话也轻,没精打采的:“只是觉得不值得罢了,前半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谢牧声没搭腔,阮黎撑不住阖上眼皮之际听到很轻的一句:“睡吧。”
阮黎的前半辈子,也该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