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丸下肚，我闭上眼睛，仔细捕捉着它在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就是这样奇怪，死亡，你越害怕他的时候，它会越发令你战栗。可当你将死亡踩在脚下，居高蔑视时，一颗心反倒很快的可以平静下来。
依旧是酥麻痒痛的感觉，可这种痛痒很轻，像细嫩的柳枝轻拂过肌肤，柔柔的，软软的，充满了恋爱。撕裂的肌肤边缘像爬满了无数的蚂蚁，用他们细密忙乱的手脚爬过我每一寸肌肤。痒，却很舒服。
我仔细追逐着，品味着，直到痛痒完全消失不见。屋子里，安静极了，安静的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一个急促，一个悠然，一个惴惴不安。
“你自己看看吧。”眼前一道光线一闪，我睁开了眼睛。镜子里花容月貌，清爽细腻，竟比我以前的自己还要明艳几分。
“这是真的？”我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孔，不敢相信这个大智法王的神来之笔。伸出手，轻轻捏一捏，暖暖的、水嫩十足。
“瞧你的傻样，明白了吧。我才是能真正帮助你的人，跟他搅在一起，有什么好处！”大智法王依旧是不屑一顾的口气。余光里，佛果低着头，瘦高的身形显得尤其的孤独寂寥。
“佛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沉浸在翻天覆地的震惊中久久不能自拔，眼前的一切来的太突然，太诡异！
“十六，你感觉怎么样。”佛果抬起头投过来一个温暖的笑意。笑容里，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我。。。。我们回去！”猛然行过神来，这个大智法王邪乎的令我害怕，我一拉佛果，急急的向门口冲去。
“站住，你就这么走了？”大智法王斜眼看着我，不满的眼色扫过我俩紧紧扣在一起的双手。
“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将目光定在窗外，大智法王缓缓走到窗前。“海十六，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你怕我也好，恨我也好，但有一句你必须听我的。你和他，没有任何结果，硬搅在一起，害了你，也会害了他。而且，个人自有命数，泄露天机是要受到上天的惩罚的。今天，你的容颜尽失，只是对你一个小小的惩罚，有些话，我和你说过的，你必须埋藏在心底。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转过身，大智法王俊美的面孔上闪过一丝苦笑，再次扫过我和佛果紧紧扣在一起的双手，他嘴角扯动，似乎想笑一笑，可最终还是没笑出来。
“好了。我会等你，反正我已经等了你五百年，不会在乎再多等这几天。”他伸出手，很优雅的做了个请的姿势。“你们可以回去了。”
走在回皇宫的路上，我俩沉默无语。除了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便只剩下佛果握着我的手掌的那份力度。不知不觉，我俩又来到了山顶。
夜风微凉，浩瀚的天幕中，繁星闪烁，一轮弯月如钩，这应该是个美好的夜晚。
“十六，冷吗？”佛果柔声问道，这是自大智法王那里出来后，他对我讲的第一句话。我微微一笑，那股若有若无的忧虑被他的笑容融化，我想他也是贪恋着这短暂的宁静与安详。
“不冷，我的手心中已经冒汗了。”我的手覆上他的手，佛果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另一只手覆上我的手，四只手交握，迎着他幽深的蓝眸，我俩皆是微微一笑。顺势靠在他的胸前，我闭上眼睛，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一声低低的叹息从他胸膛发出，让我的心猛地一疼。
“真希望就这样拥着你到天明。不去上晚课，不去管什么苍生。。。”
“佛果，你在说什么？”我一惊，挺直身子，心里一阵惊慌，这个和尚，真的被我带坏了！
“我。。。我所讲的不过是小乘佛法中追求的极致境界，”佛果眼神有些慌乱，躲避开我责备的目光，看向脚下那片轮廓已经黯淡下去的佛堂佛塔。
“小乘追求修炼自我。。。”
“别和我讲大道理，不管哪种佛法，都是立足于普度众生，追求为苍生谋福祉，你千万不能因为贪恋一时的温柔乡消沉了你的志向。”我抽出双手，忧心忡忡的盯着他，刚才佛果不经意间的一句话，着实吓了我一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在他的脸上，看出了从未有过的疲惫。
佛门的千古罪人？这句话突然从记忆深处冒出来，害得我又是一阵心悸。看来，那些佛门的长者早就看透了我和佛果。一个“情”字，从古至今，多少人迷失在其中。
“佛果，你的话吓住我了！成不成仙我不在乎，可我不想做一个迷惑你的妖精，成为一个佛门的千古罪人。你是佛教的精神领袖，万民敬仰的一代高僧，我不想你真的像他们耻笑的那样，果真沉迷于我的媚惑中。”我急切的追随着他的目光，双手用力摇晃他的双臂，希望唤醒他逐渐颓废、迷失的心灵。
“我懂得，你不必太惊慌。”佛果无奈的扯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我肩头的责任。。。”一阵沉默，佛果费力的吞咽，骨节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抚上我的脸颊，神情专注的用手指细心描画着我的眉毛，我的眼睛，我的鼻翼，我的唇角。他的嘴角微颤，似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想说什么？”我轻柔的按住他的手掌，覆盖住我的脸颊，他的手竟然冰凉。
“十六。。。我想。。。我想。。。我真的被你媚到了。。。”佛果的眼神像惊慌的小鹿跳跃到一旁，脸色泛起红晕。而我则目瞪口呆，呆若泥塑。好半天，我默默地望着他，强迫自己恢复了平静。深深呼出一口气，跟他一样俯视脚下的大地。
“佛果，你不是说万物皆空么？几日还是娜塔，今天就又变成了海十六，我只是一个妖精，一个幻像，不可能给你一个真正的女人的温暖。媚到你，我并不开心。”
“可我感觉到了开心，在盂莱短短数月，我体会到了毕生从未有的快乐。这种快乐使我觉得佛灯不再清冷，黑夜不再孤凄，每天早晨因为能盼着在海边和你相会，早课也变得有了生趣。有时，我也想，假如我不是一个僧人那该有多好。茅草房，竹篱笆，袅袅的炊烟，这些是你所期盼的，同样也是我所期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