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
“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看到跪伏于地的高泠君和德成,高玉声音冷冷地问。
他没有发怒。
但高泠君知道,皇兄越是这样,其实越是气急。
她嗫嚅了下,最后干脆把心一横,“臣妹无可解释,不过是孤寂罢了。”
孤寂两个字,刺中了高玉的心。
他一时没有出声,高泠君暗中松口气,立即大胆了起来。
手中的帕子用力一擦眼睛,立即就哀哀痛哭。
“臣妹知道丢了皇兄的脸,可是臣妹的驸马死了!为了大周朝尽忠而死!”
“臣妹妇道人家,胸无大志,不过是想过个安稳日子。”
“可是,我却被关押在都城十年啊。虽然并没有下大狱,却也是被圈禁在一方小院之内。欺凌、侮辱、甚至还有饥饿伤痛,无一日不至。”
“大齐废帝想以臣妹牵制皇兄,纵留了我的命,可在皇兄势如破竹之际,杀掉我的驸马泄愤。至我无夫,德成无父,孤儿寡母,拼着、熬着,才等到今日。”
“臣妹失德,却也是被小人陷害所致!我的车架是皇上赐的,无一不精巧结实,车窗怎么会无故掉下?”
“回想起来,当时街边确实有人趁乱行事,还望皇上明查。这看似丢的是臣妹的脸,冲的还不是皇上吗?表面上针对臣妹,实际上还是针对新朝!”
她尽量装出受害人的样子,好似是为了皇上和大周,才受到这样的委屈。越哭越是难过气愤,后来竟咬牙切齿起来。
高玉却不上当,“照你这么说,是有人把男人强塞到你的马车里,又给你下了迷糊药,令你做出那等姿态?”
“臣妹有错,请皇上责罚。”高泠君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但皇上也该知道,这纵是臣妹私德有失,但却是有人故意搅局,这才失了朝廷体统!”
“体统!你还有脸跟朕说体统!”高玉终于忍不住,气得一拍桌案。
用力之大,连茶盏都跳了几跳,差点歪倒。
长公主母女吓得缩紧脖子,但高泠君还是小声强辩道,“很多公主都养面首呀,那还是驸马在的时候呢。可我的驸马又已经死了……”
她相公确实是在死在前齐皇帝的手里,但也是随着高玉建立大周朝,死后有了驸马的尊荣。
之前,不过是个七品小官的庶子罢了。
“哦,前朝有公主养面首,你也要养。那还有公主为国上阵杀敌,护国安邦呢?更有公主和亲边夷,为国尽忠呢?你怎么不学?”高玉脸都气红了,指着高泠君的手直哆嗦。
“新朝初立,正是收拢民心的时候,你就给朕唱这一出?你说是有人陷害于你,哼,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也得你给了人家机会才成!你这样放浪形骸,让朕的脸往哪搁!”
“臣妹愚钝,所以被坏人利用了呀。皇上不去抓坏人,一味骂我能解决什么问题?”既然已经吵起来,高泠君反而不那么怕了。
她一梗脖子,“臣妹已经认错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皇上还要怎么样?难道还要砍我的脑袋?反正您尽管责罚,臣妹无半句怨言。”
“就罚你去城外姑子庵去为国祈福,如何?”高玉又捶了下桌子。
“好呀,反正臣妹就是被人拘押在方寸之地的命。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我被困十几年。现在也没什么,这就去!”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德成连忙膝行上前,扯住母亲,让她重新跪下。
同时丢了个眼色:戏演过头了啊。
其实德成已经从开始的紧张中放松下来,皇舅舅如果真要狠狠惩罚,就不会气得拍桌子了。
正是因为有气没地方撒,才会还在这儿骂人。
高泠君也见好就收,咕哝道,“还不是因为我没有驸马么?如果皇上把韩群赐婚于我……”
话题转移得相当丝滑。
她心中还想:有了那样的人间极品,谁还在乎什么小倌之首?
“你闭嘴!”高玉再忍不住,茶盏直接就从上头扔下来。
不过仍然掌着分寸,从长公主母女身边滑过,重重摔在地上。
粉碎,瓷屑和茶水四溅。
“朕说了,谁都可以,独不许你打千山的主意!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和个孩子一样闹脾气,到底还知不知羞?”
“反正一切全凭皇上做主!”高泠君不跪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要杀要剐随便,那个男的也一样。哼,不过是个玩意儿,皇上为他气坏龙体,至于么?”
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而且她在话中还夹杂了对高玉的关心,令高玉气愤之余又无奈、心软。
毕竟,并不能真的砍头或者丢了尼姑庵去的……
“滚滚滚滚!”高玉最终站起身来,猛甩了一下袖子,“滚回纪府去,禁足三月。胆敢踏出一步,朕就削了你的封号,打断你的腿!还有德成,平时看你还稳重,你母亲胡闹,你也不劝着些。长公主和郡主的俸禄,全免一年!”
说完,愤然离去。
高泠君母女同时长出一口气,额头上有冷汗也不敢抹。
直到出了宫,坐到马车上,高泠君才拍拍胸口说,“总算过关了,没想到孙老婆子出的主意还真管用。”
在入宫之前,孙氏前来献计,让她绝不可狡辩,就直接承认错误,但要哭一哭,把从前的日子说得惨点,特别是死了男人的事,要强调孤儿寡妇的苦。
皇上重情,这样就能轻松拿捏。
果然啊。
“皇上从小疼我,又因我被押在都城这十数年,他亏欠了我。只要我以此相挟,除非谋逆大罪,不管闯多大祸,他都会原谅我的。”高泠君得意。
其实她跟前头死了的男人关系十分恶劣,他若不死,她也会亲手杀夫。
但既然已经死了,自然就可以虚假深情,被利用也是那烂死鬼的荣幸。
现在她贵为长公主,就算上了些年纪,配什么优秀男人也都可以!
“倒看不出,孙氏有几分能耐,以后倒是可以拢在身边当一条狗。”高泠君再度得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