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新皇的登基大典。
天不亮,荣吉就伺候着韩群出了门。
转回身,就见赵老二整张嘴都肿胀着,眼下青黑,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的了?”荣吉明明都走过去了,又后退着回来两步,“做门子的,也算是府里第一重脸面,好歹精神一点。你这哭丧着脸,见鬼一样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就真是见鬼了啊。”赵老二缩起脖子。
“胡说八道个屁啊,信不信老子割了你的舌头。”荣吉立即怒了,“有咱们爷在,什么魑魅魍魉敢上前?”
赵老二赌咒发誓是真的,在荣吉的逼问下,把昨晚发生的事细细说了。
荣吉目光闪了闪,却说道,“那必定是过路的夜游神,你狗眼看人低,轻视前朝公主,顺便教训你罢了。”
又说,“过两天买来得用的人,你还去干跑腿儿传信儿的活儿。你这老小子除了腿快,嘴和脑子一样慢得像懒驴,别站在门口给爷丢人现眼了。”
他转身就走,到二门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为赵老二暗中抹了一把汗。
唉,他家爷啊。
明明担心公主进宫的情况,却偏装成不在乎的样子,再偷摸大半夜蹲在门口守着。
赵老二不识好歹,还被叫了声赵二哥,哎呀娘唉,没当场被拔掉满口牙,算是爷心情好。
爷心情好什么?还不是因为公主平安回府。
这起子没眼力见儿的贱人们,都不知道韩府到底会因为什么阴天晴天,活该打雷第一个劈死他们!
唉,买人买人买人!
他真的忍不了了了。荣吉一边想,一边气呼呼地走了。
而在圈禁小院,萧明月起晚了。
昨晚她被宣入宫,李善怎么能放心,和金宝一直等到她回来。听说了大赦的事,都高兴得不得了。
虽然有桢哥儿牵着,得了赦免也走不远,但总比被关在这方寸之地强多了。
关键,这意味着皇上的态度一点点松动了。
萧明月兴奋得晚上睡不好,这时候日上三杆才起。
因为阳光特别好,照得人暖洋洋的,就把桢哥包得暖和些,出来晒。
“新帝登基的阵仗挺大呀。”李善抱着圆滚滚黑漆漆的桢哥儿,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因为韩府原是萧明月的父皇给她建的公主府,离皇宫非常近,所以此刻哪怕在最深最偏的院子里,也能隐约听到外边的喜乐和百姓百官的欢呼声。
这明明,是为旧王朝送葬的鼓乐呀。
只不过这一切对萧明月来说,已经过去了十年,再深再痛的伤也不会一直流血,徒剩下了疤痕。
李善看到萧明月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落寞和悲伤,却不敢再劝慰。
好多事,掩盖着掩盖着,慢慢就会尘封,不必时时舔舐。
他只说要起身锻炼一下伤腿,把桢哥儿给萧明月抱着。
他看得出来,只有抱着亲弟弟,公主的眼神才会柔软下来。
“啊,打死你打死你!”忽然,侧间传来金宝的尖叫。
随即,一只黑色大老鼠窜了出来。
金宝吓得小脸雪白,却仍然壮着胆子,拿着一只鞋子在后面追打。
但她哪跑得过老鼠,就见那黑影一闪,居然从墙下不知什么缝隙里快速逃了出去,气得金宝在原地跳脚。
“怎么了这是?”李善急着问。
金宝都快哭了,“我好不容易说动荣吉,偷偷摸摸带了几个鸡蛋进来。想着中午给公主做个水蒸蛋,可惜昨晚就放在笸箩下面,却让老鼠给偷了。整整六个呢,都不知道它们怎么下的手。这臭老鼠,刚才还要偷米!幸好我的罐子盖得紧!”
桢哥儿特别能吃,一个奶娘都供不上。可若再找个奶娘来,又实在太扎眼了些,所以日日要喝点米汤或者羊奶补充。
好在这小子嘴壮得很,给啥吃啥,不挑。
“不是没偷到米吗?算啦算啦,我们金宝最厉害了。至于鸡蛋,我也不是多爱吃。”萧明月安慰道。
金宝还是生气,可又毫无办法,总归是找不回鸡蛋的。
她想大骂,又觉得在公主面前不雅。可真要文绉绉的说话,她又不大会。
憋了半天,就骂出两个不伦不类的字,“硕鼠!臭硕鼠!”
她说着无心,可是李善却忽然怔了怔。
萧明月正逗弄活泼有力的桢哥儿,看到李善的神情,不禁问,“李叔怎么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李善像是被什么点醒似的,一瘸一拐的走到萧明月身边,拉着她进屋,关紧了房门。
即便如此,还是压低了声音,“公主不是给了我一份名单,让我想想这些人之间都有什么牵连么?”
萧明月心中一凛。
没错!
那几个全是在罚银事件中,韩群对待最狠,完全不留机会和活路的人。
她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
人人道他冷酷残忍,可他也一视同仁。
所以不管是格外开恩还是特别严苛,能让他区别对待的,必不寻常!
“我想了很久,完成不得章法。那些人全是前朝的官儿,外表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即没有特别亲厚,也不是仇敌,左不过就是朝中同僚罢了。”李善继续说,“可刚才金宝这么一闹,我忽然想起一事。 ”
噗。桢哥儿吐了个泡泡。
萧明月这才发现她心绪紧张之下,抱得紧了些,于是这还没满月的小家伙儿用这种方式抗议呢。
她连忙把弟弟调整了个舒服的躺姿,然后也压低了声音问,“什么事?”
“算算时间……”李善掰了掰手指,“那年公主才五岁,咱们大齐都城出了件太仓大案。当时皇上知晓后,气得大骂硕鼠。刚才金宝一叫嚷,我忽然就想起来了。”
他向萧明月凑近了些,“那几个官员,似乎都是与此案有关的。但,他们不是犯事的人,而是一道道走下来的各级主审官、主刑官,还有证人什么的。”
萧明月的心立即揪了起来。
她查这几个人,是总觉得他们也许和韩群那谜一样的身世有关。
两世里,没人知道他的底细。
他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孤臣,没有来历,没有亲朋故友,与谁都没有关系,只有高玉宠信他。
还有后来的高现。
“李叔,您记得多少,全告诉我!”她连忙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