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群却似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
“就算是皇上,也会被人算计。可是只要对自己有好处,这点容人的心胸还是要有的。”
他随意站立,完全没有别的臣子见到皇上之后的战战兢兢。
虽然还没来得及正式登基,更没举行过朝会,可当高玉攻入都城,脚踩皇极殿,并宣布了早就想好的国号之后,他发现哪怕之前最亲近的身边人,都对他有了不自禁的畏惧之色。
蓦然就有了称孤道寡,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很是志得意满,却也有些唏嘘和遗憾。
但,韩群这小子对他没变。
可偏偏,他就是喜欢这小子的嚣张模样,没因为他地位的变化而有任何不同。
“这可是大功一件,她就这么给你了?”高玉的手指,又点点了桌上的那叠资料。
“她求臣帮她找回从前她的总管太监李善。”韩群毫不隐瞒,把萧明月的要求说了。
他这样,高玉更觉得他对自己毫无隐瞒,忠心之极。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想来带不了孩子,这才想找老人过来国。唔,这点小事,允了她也无不可。”高玉道。
韩群就皱眉,“那淖狗崽子很能哭,臣要烦死了。”
高玉就哈哈笑起来,“是你要前皇子公子给你为奴为婢的,还任性的拿大功来换。搭架子没那么舒服,你现在就自己受着吧。”
他现在事多忙乱,顾不得这些小事。
把萧氏姐弟放在别人手里,他还真不放心……
“这次也是大功,皇上不能抹了去。”韩群接着说,“臣不仅给您淘换来了银子,杀贪官还能让您得民心,百姓苦这群狗东西久矣。他们把百姓当猪羊,皇上自然也可以把他们当猪羊。”
“容朕想想,到底要先拿谁开刀为好。”高玉拿起那名册挥了挥,又摔在桌上,“这里面有好几位,在朕反出都城之前,还与朕做过同僚呢。”
“那就先杀这几个人好了。”韩群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说吃饭喝水般的轻易,“这才显得皇上大公无私。”
这句又把高玉气乐了,“滚蛋,偏你这么冷酷刻薄还诸多道理。怎么着,这事不按在那小丫头的头上,就由你顶闯点么?”
“就是臣查出来的。”韩群咬牙。
笑得又好看,又带着狠戾凶煞之意。
“臣也可以借此立威,往后再给皇上办事,谁敢不怕臣?”
“你的名声就毁了哦。”
“臣不在乎。”
“那这事就交给你办。”高玉又沉吟了下,“不过要先敲山震虎,但凡能主动上交的,可以既往不咎。负隅顽抗的,你自己斟酌着。”
这是把生杀大权全交给他了。
“别忘记臣的功劳。”韩群却似乎对这些小节锱铢必较,说完就要退下去。
高玉叫住他,“名册你不拿着吗?”
“臣过目不望。”
“纪家,不准你动。”高玉忽然补充了句,语气严肃。
韩群脚下顿了顿,没说什么就走了。
可是才拐过连廊,就又看到了纪克慎。
现在,对外还叫高慎。
纪克慎的身边,站着一个中年太监。
韩群是都城的细作头子,对皇宫也有很深的渗透,自然知道这个太监名为刑贵,资历不浅,也十分能干。
可惜就是被前朝皇帝和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打压,一直出不了头。
好几次若不是萧明月身边的李善维护,早死到不知哪里去了。
“韩大人。”纪克慎率先打招呼。
他是随高玉打天下的,虽然还没正式封赏,但以高玉的性子,必得高官。
但他表现得端方有礼,加上他英武爽朗的好相貌,很得人好感。
倒更衬得韩群傲慢跋扈,令人心生畏惧,敬而远之。
韩群还是只拱了拱手还礼,态度极其敷衍。
倒是问刑贵,“你这是往哪里去?”
“皇上调奴婢前去侍候。”刑贵低眉顺眼地说。
韩群点了点头。
如今后宫一团乱,皇上身边没人使唤,满宫留了命的太监宫女也没人管理支派,就从前的两名书吏时时顶一下,确实需要个懂规矩、知利弊又利索能干的老人儿。
他查得清楚,刑贵身家清白,谁的人也不是。
这人从前过得憋屈,如今倒是因祸得福。
“能伺候皇上是你的福气,必要尽心尽力,否则……”韩群没说下去了。
刑贵慌得立即跪地磕头道,“奴婢定当竭尽所能,肝脑涂地。”
韩群嗯了声,又对纪克慎拱了拱手,走了。
“咱们这位韩大人,真是冷面冷心冷情啊。”纪克慎就叹了句。
刑贵哪敢接话,从地上爬起来,腰身也是弓着的。
幸好纪克慎没再说什么,直接去见皇上,连着带刑贵一起。
高玉随便问了刑贵几句,对他的对答和态度还算满意,就吩咐他下去处理宫女太监们的事。
御书房内,只剩下纪克慎时,高玉夸奖道,“慎儿,皇宫的守卫事分派得不错,不过你这会儿怎么有空跑来宫里?兵部不忙吗?”
“儿臣为皇上分忧是应当的。”纪克慎恭敬地说,“不过,儿臣知道皇上正为国库的事情发愁,夜里苦思冥想,倒是有个好主意。”
说着上前几步,从袖笼中拿出个折子递上来。
“还是你行事懂规矩,不愧是官家之子。”高玉赞了声,一边翻看折子一边说,“倒不像那小子,奏本也不写,有什么东西就直接拍在朕的书案上。”
那小子是谁,纪克慎自然是知道的。
只觉得皇上这语气亲近,心里不爽,嘴上却说,“韩大人一片赤子之心,倒也难得。”
“嗯,你这话说得,朕也爱听。不过……”他合上折子,向纪克慎看来,“你们都是为朕分忧的好孩子,也都想到一处去了。只这回千山先你一步,也是这样提议,朕已经把事情交给他办了。”
纪克慎掩饰不住的惊讶。
高玉就大笑起来,“那小子在都城潜伏多年,统领细作,做得十分不错。你这里虽有主意,他却查到了更多细节,直接可用。再者,兵部的事情太多,身为重臣,你还得考虑城防事宜,这薅羊毛、刮银子的事,还是交给他这种酷吏吧。”
他是马上皇帝,军武出身,即便现在登上皇位,私下说话的时候也是半文半白,不那么讲究。
“韩大人能干,儿臣自愧弗如。”纪克慎如此说着,心里却酸溜溜。
但想到重臣和酷吏这四个字,已经把他和韩群定了性,这一局倒也不是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