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沉着脸没说话。
萧明月就当这沉默是准许,心里哆嗦着,手也哆嗦着,终于上前,把那孩子抱在怀里。
“你去取玉玺。”高玉对韩群说,丢出一块令牌。
韩群稳稳接住,随手从腰间摸出一条软鞭,啪地一甩。
鞭花像灵蛇一样扬起,卷住了萧明月的一只手腕。
那鞭子前端的尖刺刺入萧明月的皮肤,疼得她咝了声。
韩群毫不怜香惜玉,扯了她就走。
萧明月踉踉跄跄,另一手紧紧抱着弟弟,就这么被拉出了皇极殿。
“皇上,真要留下那对孽种的命吗?”等韩群走远,纪克慎连忙问,“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千山说得对,那孩子如此血脉却又生得如此不吉,实不益在今日再多添杀气。”高玉阴沉下脸,“再者,一个小姑娘和一个才落地的黄口小儿,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若让天下人知道我连他们也不能容下,会损了我高氏的脸面,也失了民心,更失了臣子们登上朝堂的梯子。”
新朝初立,一切以稳定为主。
就让萧氏姐弟,成为他安抚天下的第一道圣旨。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可是放到宫外……”
“朕能取萧氏江山而代之,还能让两个孩子逃出掌心么?若有异动,随时可杀。”高玉警告地看了纪克慎一眼,“朕亦信千山。”
“父皇说的是。”纪克慎连忙道,没表现出一点妒忌之意。
而后快步上前,和高玉讨论起善后事宜。
但同时,他丢了个眼色给跟大殿门口的手下,示意跟上去。
殿外,韩群找到自己的马,翻身而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真像牵着奴隶一样,牵着萧明月向往走。
所有人都认识他。
都看到是他打开的城门,被高将军,不,现在是皇帝了,亲自挽着手,一起杀入皇城。
只要不瞎就能看出,这位有天大的功劳,是未来的宠臣。
因此,哪个不长眼的敢拦他?
可他为什么用马鞭拴着个小太监?
小太监怀里还抱着个更小的太监?
没人知道,这大小太监曾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和皇子。
什么权势地位,皇权威武,一夕落地,就连烂泥也不如了。
萧明月奋力持身体平衡,磕磕绊绊地走着。
宫中大火已经熄灭,空气中飘散着焦糊味,还有一种奇怪的新鲜味道。
似乎预示着旧日已死,新生将近。
也只有在这大乱之时,向来庄严高贵的皇宫内才四处马蹄飞驰,尖叫、惨叫和辱骂声也不绝于耳。
杀戮,终于快到了尽头。
这才多久,大雪已经在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还没出宫门,萧明月忽然脚下打滑,差点扑倒在地。
只感觉腕上的鞭子一紧,刺痛之中却也稳住了她的身子。
“裹上点,死了多晦气。”韩群恶声恶气地说。
同时,一件大氅落在萧明月的头上。
马,也同时停下了。
这大氅是搭在他马背上的,他上马后穿了一会儿,已经染了他的体温,还有那特有的、寒松一般气息。
瞬间,把萧明月整个人都包围了。
她裹紧大氅,连他的温度一起。
感觉到怀里的婴儿还在顽强的呼吸,微微的颤动,虽然没有哭,却吭哧吭哧的一直在发出声响。
桢哥儿啊,你也那么努力想活下来是不是?
好啊,你既然决定要活,姐姐帮你,姐姐一定帮你!
萧明月一直没哭,此时眼泪却落了下来。
终是给弟弟争取到了机会,虽然不知前路如何,却可以奋力一试。
还有金宝,也许这时候也脱险了。
只有他。
马背上那个桀骜难驯又孤仞如山的男人。
她一通操作猛如虎,却还是没能保住他那天大的首功。
她不想再沾惹她,却只能开口请求,“能不能给我弟弟找个奶娘?或者找点羊奶也好。”
弟弟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她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这样下去不是病死就是饿死。
韩群没回头,声音却冰冷之极,说出的话又凶狠又残忍,“还以为自己多尊贵吗?贱命两条,没资格提要求。若真死了,也不过丢到乱葬岗喂野狗,好歹算有了点用处。”
“你还没拿到玉玺呢!”萧明月提高了声音,针锋相对。
因为,还没出皇宫,她好像看到有监视者……
韩群扬鞭,劈头盖脸抽了过去。
啪地一声,鞭梢落在萧明月的肩头。
那大氅都被那锋锐的鞭风打破了,萧明月却奇异地没感觉很强烈的疼痛。
可她还是大叫一声,并露出愤怒和痛恨的神情。
韩群握着鞭子的手指尖都捏白了,神情倨傲间带着残忍和轻蔑。
“少废话!快走!”他瞪了一眼萧明月,提马便走。
萧明月勉力跟上。
她走得跌跌撞撞,没人留意到她没再被马鞭缠着,像拖牲口一样拖着了。
街上,仍是兵荒马乱。
洁白的雪花落地后被踩踏成糊烂的雪泥,还夹杂着深深浅浅的血迹。
自从城门被打开,守军死的死、降的降,整个都城迅速都被高玉的大军所控制。群臣与百姓们都紧闭门户,心惊胆颤的听着外面的动静,连偷偷探出头来看一眼也不敢。
大齐亡了,这是所有人都能预知到的事。
毕竟高玉拿下了全国的大半疆土,只余南北方数镇因据着天险,还未归顺而已而已。
兵临城下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突然。
近乎没费一兵一卒,就啃下了最难啃的这块骨头。
好像一把尖刀,直接刺中了大齐朝的心脏。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韩群的首功确实很大。
他也确实算她的杀父仇人。
同样,又是以天大功劳换了她小命的恩人。
那么,他到底是谁?
萧明月混乱了。
在前世听刘清风说了韩群的事,第二天她就摔死在他的墓坑里,重生。
紧接着,是救弟弟、救金宝。
今后要怎么办?要怎么对韩群?他的所作所为,真的是要保护她吗?
一切都太紧迫了,她还没有时间细想。
但现在也来不及好好想想,让桢哥儿吃饱穿暖才是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