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山之中,只有我们两个人行走,已是危险不已,若是遇到猛禽,怕是能将我们吃的骨头也不剩,更别说这山中还有狡猾凶狠的蛮人,我深感命将绝已。
我一路絮絮叨叨哭哭唧唧他却毫无反应。
“朔兄,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在背后跟大傻骂你,我不该说你是个短命的家伙,朔兄啊,如今啊,我们是要死在这里啰。呜呜呜,都怪我这张烂嘴。”
他回头瞪我一眼,我见他没说话,便继续说起来。
“朔兄,我送你的草莓你吃了吗?没吃就快吃吧,这可能是最后一顿了,说起来这个草莓又大又甜,送给你吃我真是亏了,若是我拿去卖,我定要收你个七八文钱,呜呜呜,我好想家,我不会…”
话音未落,朔风猛地转头,我看他眼神凌厉,以为他要将我就地正法,正准备逃,他却一把将我按到地上,一双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正想说点什么,他一个眼神示意,我不再敢动了。
我们俩遇上了敌寇的大部队。
朔风紧绷着身子,待敌寇大部队走过后才放松下来,我正欲起身,一抬眼却见一条毒蛇正盘踞着死盯着我们。朔风也发现了,但敌寇部队刚走不远,他不敢妄动。
我的腿离蛇最近,我怕是逃不了了。我眼含热泪,大有一副大义凛然赴死之意。
眼看着蛇口大张向我们扑来,我闭着眼准备接受这个命运,朔风却扑到我身上,我本就身形瘦小,被他一遮,整个身子几乎都被他拢住,那蛇像是成精似的,料到我们不敢妄动。于是一口咬在朔风手上,又摇着尾巴慢悠悠地走了。
朔风闷哼一声,并未叫出来。
待敌军走远很久,朔风才从我身上爬起来,手上两个窟窿正往外冒着血珠,血珠两边的皮肤已经肿了大半,这蛇是真毒啊。
这厮捧着手半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已经快不中用了。
我心一横,想着他那么厉害,以后免不了当个大将军什么的,如今我救了他,就算日后他忘记了我的恩情,好歹我当回士兵一回,回去有得跟二狗吹。于是我一把将他的手夺了过来,学着书上学的往那两个血窟窿上吸。
待我吸完毒血,他已经嘴唇发白,眼神闪烁了,都这样了,昏过去之前还不忘嘱咐我:“你别管我了,自己走吧,告诉骑督,敌寇正向江州而去,恐要伺机夺城,务必赶在之前,抢得先机。”说完就不管不顾地晕了过去。
我本想弃他于不顾,人已经走了半里远了,结果又倒了回来。
唉,我还是心太软啊。
我本想背他,可是他好说歹说也是近六尺之身,我小小的身躯哪儿能承受。
“实在是背不动啊,你小子怎么这么壮?就是野猪来了恐怕也得挨您两巴掌。”
想着竖着不行,横着总行吧,我把他打横公主抱抱起来,最近的训练还算有点成果,至少把人给抱起来了,就是朔风蜷缩在我怀里,身子都折成了两半。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来二狗给我看过的话本。
抱也不行,背也不行,最后我只好将他拖着走。
“朔兄你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回去的恩情啊。”
“朔兄,你小子一头倒过去倒是开心,可是苦了我啊,朔兄,你可别半路死了啊,那我亏大了。朔兄,看在你快死了的份儿上,我不妨告诉你,其实你穆兄我是个小娘子嘞,哈哈哈哈哈。”
我就这么连拖带拉地拖了一两里地,幸而遇到了前来寻我们的大傻,朔风这才免于被我把身子拖坏的命运。
回到军营我赶紧将情报禀告给了骑督,骑督大手一挥,吩咐我们改走水路,务必抢先敌寇一步到达江州,一时大家都紧绷着神经,匆忙赶路。
朔风那边有军医医着,再加上我把蛇毒吸了出来,他不多时便好了个大概。
一天以后,朔风已经能和我们一起正常行军了,男子就是好,体格健壮,一下子又生龙活虎了,而我,在离江州还有一日路程之时,却因为连日赶路加上蛇毒感染口腔而病倒了。
战争将近,军队里万万不能带着个病人走,一来碍事,二来也拖慢了行军的脚步。都督便问有没有人愿意留下来照顾我。
战士们整装待发,没有一个人敢松懈,况这是第一次征战,又取得了先机,大家都擦拳磨掌想要挣点功名。
我想这时候大概除了大傻没有人会同意,昏昏迷迷中耳边却传来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愿意留下来。”
3
是朔风的声音,我心想这小子平时跟我不对付,这会儿不会想要害我吧,我正欲张口让大傻留下来陪我却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待我醒来,已是两天后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中,身旁燃着一个火堆,火光明亮,我看不清站在洞口的人。
正准备开口却发现喉咙干痛不已,像是被火灼烧一般,我舔了舔嘴唇,嘴唇却是湿润的。
门口站着一人,我以为是大傻,便沙哑着声音开口叫他。
“大傻,水,我要喝水。”
那人从洞口逆光走来,竟是朔风。
他熟练地将我的头扶起来枕在膝盖上,用一个用叶子做的容器将水喂到我的嘴边。
“慢慢喝,别着急,一点一点咽进去,别太快了,不然会伤到嗓子。”
见我不解地盯着叶子容器,他又开口:“你昏迷的时候,遇上了头野猪,水袋和装备都被弄坏了。”
我这时才注意他的衣服破了几处,血迹已经干了,凝在外面染出一片红色,他平时可是最爱干净的人。
我向他的身后望去,果然躺着一头野猪。
我说的没错,就是野猪来也得捱他两巴掌。
4
没休息多久,我便拉着朔风出发了,他本想我再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再出发,可是我实在担心大傻那孩子,一心要去江州看看情况如何。
江州离这儿不远,走快点,半日脚程便能到。
我病刚好不久,再加上今日烈日当空,不多时便气喘吁吁的。
朔风一下子蹲在了我面前,我本以为他是在看观察土地状况或者判断行军方向一类的,等了两秒钟,却见他蹲着毫无反应。
“怎么了朔兄,肚子痛啊?”我关心地问他。
他黑着脸,一张俊脸上写满了“无语”两个字,“上来,我背你。”
我愣了两秒随即嘿嘿一笑,麻溜地跳上他的背,冲击力太强,差点没让他撅了屁股。
“这可是你说的啊,出发!”我兴奋道。
我虽怕他,但这一路上我还是没能停下嘴,一直跟他说话,他竟出奇的,不像平时那般不理我,反而有一句没一句地回我。
我指挥着他穿梭在树林里,他虽然背着我,但是脚步丝毫没有被影响,不出半日我们就到了江州城门口。
门口的驻军正在打扫战场,城门口堆满了蛮人的尸体,看来这场仗打得很漂亮。
大傻看见我兴奋地跑过来把我从朔风背上拉下来,对着我又是抱又是哭的。
朔风冷着脸将我和大傻拉开道:“她还是个病人,别伤着她。”
“呜呜呜,老大你没死,太好了。”大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得意洋洋地说:“你大哥是什么人,当然是逢凶化吉啦。走走走,快跟我讲讲你们的战况。”
我一边说一边将大傻拉走,悄悄咪咪地远离朔风。
走到没人的地方我熟练地跳了起来给大傻头上重重一击。
大傻不明所以。
“你小子怎么回事?竟然把我跟朔风留下来,大哥我对你不好吗,十个草莓我都还要分你一半,你看看你身上的横肉,哪一两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换来的?你就这样对你亲爱的大哥吗?”我生气地质问大傻。
大傻揉着脑袋委屈道:“我是想留下来陪你的!但是朔风坚持要留下来陪你,甚至拒绝了当先锋。你不知道,这次打头阵的弟兄被赏了好多银子,要是我打头阵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拿着银子回家买漂亮的首饰给秀娘了。”
秀娘是大傻镇上卖首饰的异域姑娘,据大傻说长得美丽非常,一双蓝色眸子顾盼神飞。大傻在秀娘的隔壁开了一个杀猪的摊子,每次杀完猪赚了钱,大傻就去秀娘的店里买首饰,然后再原封不动地送给这个美丽的姑娘。
大傻这小子虽然傻,但却是个痴心人。
“好吧,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我想,或许朔风人…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