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听罢,停顿片刻:“这事你们两个都有错,柳敬带匕首不对,彦贞不劝诫柳敬,还借去看,也不是不对的,你们都把手给我伸出来!”
彦贞听着夫子的语气,内心没有那么紧张了,因为夫子听了柳敬的回答后,语气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柳敬伸出那双起了冻疮,红通通的手。
彦贞看着柳敬的手,那手上起了冻疮,又肿又红,皮肤上已经出现裂痕了。
彦贞看着就疼,这要是再受了鞭打,那得成什么样子。
彦贞就愧疚极了,都怪他粗心大意的,不然也不至于让柳敬跟着他挨打。
今日夫子只打了十下,也没有往日下手那么严重。
夫子看着柳敬的手也不忍心真的下狠手。
教训过二人后,夫子拿出匕首来,叹了口气,把匕首交到柳敬手里:“柳敬啊,光靠这一把匕首,是不能够防身的。”
柳敬听着的夫子的话似懂非懂,彦贞也是,连武器都不能防身,还有什么可以防身?
“不过今日,有一事值得表扬!”夫子看向所有弟子。
所有弟子都迷惑了,这事还有什么地方值得表扬的?
难道是,带匕首来书院,勇气可嘉?
夫子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小男孩。
“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莫过于一个信字和一个义字!今天的你们做得非常好!我也希望你们以后可以一直遵守这两个字。不忘记今日的情谊,不忘记信义。”
夫子的一番话犹如训言深深地刻在他们二人的心底,叫二人从此不能有所违背和忘记。
就在这一刻,彦贞和柳敬的内心好像架起了一座桥梁,桥梁上有温暖在流走,而情谊就是这座桥的根基。
若说是,之前彦贞说的柳敬就是他朋友,只是彦贞觉得,那么现在就是柳敬也觉得彦贞是自己的朋友了。
柳敬心里想到,虽然他是富贵公子哥吧,但是这个富贵公子哥他不一样,他讲义气啊,而且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要不然他怎么会一个人来受夫子责罚。
彦贞看向柳敬,笑得可开心了。
雪花下落,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念书去了。
彦贞记着柳敬手上的冻疮,一回到府上就让府上的婆子给他备了二十来盒涂抹伤口的风伤膏。
婆子还以为彦贞是哪里摔着了,因为彦贞素来活泼好动,还特别着急。
彦贞乐呵呵的宽慰婆子,说自己好好的。
婆子看向顾渝,顾渝看向彦贞,那为什么要这么多风伤膏?毕竟这风伤膏一盒子里的药都是非常难寻的名贵药材,有钱都不一定买的着这么多。
彦贞挠挠头:“就是有个朋友手上起了冻疮,还让人打了,所以我想给他准备一些风伤膏。”
婆子笑道,如果是冻疮,哪里会需要这么多风伤膏,一盒子就足够了。
彦贞一本正经的说道:“反正一时半会用不完,可以以后用啊,一年用一盒可以用二十年啊!”
顾渝:“公子,二十年后这药膏可能早就坏了。”
彦贞只好让婆子准备适量的风伤膏。
婆子给彦贞备了一盒,给柳敬备了一盒。
彦贞正想着明天怎么把这风伤膏送给柳敬时,膳厅来传话,让彦贞快些过去。
彦贞以为是自己又做错什么,父亲要急着训他。
婆子道:“大郎啊,你看我这糊涂的,今天府上来了贵客。”
彦贞:不是父亲找我,那就好!
然后,彦贞开始有些好奇婆子说的贵客是谁,膳厅竟然催他快些过去。平素里他回府都是磨蹭一会才去的膳厅。
彦贞一面和婆子,顾渝走着,一面问:“什么贵客啊?”
婆子有些打哑迷似的说:“这贵客是祁京来的,还是知府大人的至交呢!”
祁京?彦贞似乎想不起来是什么人。提起至交来,彦贞只能想到洛锡的父亲洛通判,彦贞从来没听父亲说过,他还有个祁京的至交。
彦贞更加期待见着这位贵客了,可他再问时,婆子都是笑着说,等会他去了就知道了。
入得膳厅,彦贞的母亲沈夫人,彦贞的父亲彦知府已经落座,再顺着父亲身旁看过去。
这位作儒士打扮,彬彬有礼的学士,不就是那天在书院里讲学的霍松霍先生吗?
也难怪婆子说他去了就知道了。
彦贞看着霍松,突然想起前几日,讲学时他因为不专心让霍松盯着他的事情。彦贞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彦贞在内心祈祷,这霍先生可千万不能和父亲告状啊,他是真的怕被父亲罚去书房背书啊!
彦贞落座。
彦知府向霍松介绍道:“霍兄,这位便是犬子彦贞。”
霍松点点头,露出微笑:“令公子一表人才,还非常活泼好…”
彦贞突然变了脸色:?
霍松轻咳一声接到:“…学呢。”
彦贞面色舒缓:还好还好。
彦知府听罢,毫不客气的说:“霍兄谬赞,这犬子最是活泼爱说话,好学,实在是谈不上。”
的确,如果从勤奋好学上来说彦贞可能没有柳敬那般刻苦。但彦贞喜欢读书,就是什么类型的有益的书只要是彦贞喜欢的,彦贞就读。
正因为读的书多了,积累的比别人多了,在考试前拥有的知识也就多了,所以彦贞也才能在季试中拿得第一名,如今书院里现下讲的内容,已经是他早就熟读的内容了。
宴过半旬,彦知府和霍先生两个人已经有些醉了,两个人是许久没有见面了,这一喝就贪杯了。
上酒的丫头退下,却换了府里的蔡管家来斟酒。
沈夫人让蔡管家把酒撤了,再喝下去,可就太失礼了。
霍松酒劲一上来,这憋在心里的话也憋不住了,不一吐为快今天是不走了:“彦兄啊,你不知道,我们严派是忠心耿耿为着皇上谋取福利,那何派就是和我们对着干!”
彦知府出了祁京多年,对于祁京的形式他几乎不了解了,只是祁京那边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不过这些事大多都是关于严枢密使和那位参知政事的。
霍松:“旧政积弊,早应该做整改了,何派的人冥顽不灵!还有定州闹饥荒那事!那事肯定有问题!要我说就是…”
霍松越说越激愤,彦知府见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赶紧让厨房煮醒酒汤来,给霍松喝过后,让车夫赶紧送霍松回家了。
霍松这个人最是忠心实诚。就是一喝了酒,什么心里话都往外说!
年仅十二岁的彦贞,听得几句霍松的话,感觉云里雾里的,不甚明白。但却记下了霍松说的那个何派,由此彦贞对那何派的第一印象就是不简单。
翌日,天空放晴,雪化了。
彦贞意外的早起了,他握着风伤膏,坐上马车,兴冲冲的来到了书院。
柳敬也刚好到。
两人碰上面。
“我…”两人异口同声道。
彦贞露出和煦笑容:“你先说。”
柳敬:“彦贞,你喜欢喝乌梅汤吗?”
柳敬想邀请彦贞喝乌梅汤来感谢彦贞,柳敬觉得能拿得出手来答谢彦贞的,只有那乌梅汤。
彦贞:“怎么?你要请我喝啊?”
柳敬:“对啊,所以我问你呢。”
彦贞嘿嘿嘿的笑:“喜欢啊,当然喜欢了。”
彦贞以前在祁京那会经常喝着呢。
柳敬:“你要说什么呢?”
彦贞神秘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
那是一个晴山蓝的瓷盒子,用描金画笔描了几只白梅在瓷盒子的盖子上。
这盒子一看上去就很贵。
柳敬迟迟没有要收下盒子的动作。
彦贞拉过柳敬的手来,把瓷盒子塞到柳敬有些冰凉凉的手里,又把柳敬的手指压住合上。
柳敬措不及防,彦贞手指温暖的触感尚在。
“你…你给我的?”柳敬感觉心头一热,暖流暗涌。
彦贞:“对啊!这是风伤膏。对不起啊,白白让你陪我受罚,我看你的手还起了冻疮,那戒尺可不是闹着玩的,涂了这风伤膏,你的手会好的快一些。”
彦贞的话很贴心很暖人,可这风伤膏太贵重了,柳敬觉得自己收不下:“没事的啊,我年年都起冻疮,即使不擦药到了春天也会好的!”
彦贞听了柳敬的话,有些意外,这冻疮不涂药也可以愈合?
可彦贞不想把风伤膏收回去了,他对柳敬还有歉意,况且柳敬这手上的伤,他是真的觉得生疼 ,恐怕也只有柳敬觉得没什么吧。
“我都给你了,我也懒得收回去了,就这样了,要上课了,快走吧!”彦贞催促柳敬去上课,迅速转过身子去,不再给柳敬拒绝的机会,一蹦一跳入了书院的门。
柳敬低下头来看着风伤膏的盒子,眸中不自觉染上点点笑意,再抬头时,眸中印上的,已是那人欢脱离去的身影。
转眼间,柳敬已经在书院学习两个月了,马上书院也要通过一场冬日的测试来结束这一年的学业了。
这场测试所有弟子都要参加。
柳敬为了准备这场测试,已经秉烛夜读许多日了,他要争取在书院休假前学完这些课本上的内容。他要比其他弟子快更多,这样他才有更多机会通过州县试。
到了测试那一天,柳敬内心已经有了不少底气,哪怕夫子告诉他只要他离州县试还差一些距离,那都好。因为他还可以在休假的时间里学习。
怀着信心,柳敬认认真真答完了夫子布置了题目,在上交完自己的答卷时,柳敬都是高高兴兴的。
直到,书院休假的那天早晨,答卷被夫子批阅完毕,准备发放时。
夫子铁着脸来到东堂,带着一身冷气走进东堂,夫子把答卷拍到书案上。
夫子怒气冲冲道:“今年你们这些新弟子是怎么回事?”
座下的弟子身躯微震,迅速集中注意力。
夫子把答卷取出,一个一个的点评道。
“朱子熙!你看看你,空白卷!态度极其恶劣!”
“还有柳敬,素日里是挺刻苦的,可若是想要在明年通过州县试,就现在的成绩,怕是非常困难吧?”
夫子的话让柳敬出乎意料,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信心又没有了。
一直到夫子宣布休假,他都闷闷不乐的。
弟子们因为休假,都在欢呼雀跃,大家都忙着收拾好东西,赶紧回家了。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出了东堂,迎面而来的彦贞撑着油纸伞,他和柳敬现在已经是一起走下学回家的路了。
柳敬又没有带伞。
而彦贞又撑起了油纸伞,把顾渝“甩”给了洛锡。 自打他家公子和柳敬成为朋友后,顾渝发现他是越来越没有存在的感了。伞,他家公子要自己打。书,他家公子要自己拿。他可能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和洛锡一块,不要上前去插一脚。
彦贞看见柳敬的上的神色,就知道他准是因为这次测试不高兴了。
于是彦贞开了一个玩笑话,想要逗乐柳敬:“看你苦大仇深的,不知道得还以为你身上背负着什么深仇大恨呢!”
彦贞一说话,柳敬就被逗笑了,一瞬间,好像也没有那么不高兴了。
柳敬顺着彦贞的话接到:“那么彦公子愿不愿意帮助一下小生呢?”
彦贞嬉笑:“什么忙啊?太困难的你彦公子也办不到啊!”
柳敬早就想和彦贞说这事了,可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现下书院休假一个月来过年,可就有空余时间了:“不困难,就是想让彦公子教我念书!”
柳敬穿得单薄,冷的直发抖。
彦贞瞥了一眼身侧的人,随即搂住。大氅挡住了柳敬背后吹来的寒风和雪花:“好啊!你要念什么书?我这什么书都有,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你喜欢什么?”
柳敬没想到彦贞觉得的念书原来是指念这些书:“这些都不要。”
这些书风雅情趣,但并不是柳敬计划现在要读的书。
彦贞转过头来,这些书可有可趣了,柳敬他竟然不要:“那你要念什么书?”
柳敬直溜溜的看着彦贞,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肯定:“念州县试要考的书。”
一个月后,他要让夫子对他刮目相看,他一定要通过州县试!
彦贞:“对了,朱子熙他们还为难你吗?”彦贞还是有些担心,自己不在时,柳敬一个人在东堂的情况。
柳敬拍拍彦贞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上次好像朱子熙好像因为我带匕首的事情,被吓着了,现下见着我都要绕开了。”
彦贞听了柳敬的话,哈哈大笑,就是要这样的结果,谁让他欺负柳敬。柳敬可是有匕首的人。
说笑和睦的彦贞和柳敬身后,是顾渝和洛锡两个人。
两个人并排走着,跟在彦贞和柳敬身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前面无比亲密的彦贞和柳敬,仿佛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洛锡:“好冷啊!”
顾渝:“是啊!我们要不也像他们一样搂着?”
洛锡:“不要!那我宁可冷着!”
顾渝:“切!那你就冷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