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休假那日结束后,柳敬告诉了彦贞自家的具体位置,邀请彦贞到自家院里来喝乌梅汤。
彦贞休假第一天早起了。
婆子进来服侍他更衣洗漱,颇为意外,这一个月都不用上学了,彦贞还起得这么早,难不成是幡然醒悟要发奋图强了?
婆子一脸欣慰:“看来大郎是真的要长大一岁了,待会子大郎去了书房,老奴给大郎备好炭火。”
彦贞看着婆子,赶紧解释:“我不是要去书房,我得去找一个朋友呢!”
婆子:果然,还是要出去玩!
出去玩也罢,只是知府大人叮嘱过婆子,不能让彦贞休假一个月后把课业搞砸了,还是要督促彦贞多去书房,背背书。
婆子:“那也好,总比睡到日上三竿强,只是大郎也不能太贪玩,还是要日日念书那才好。”
彦贞听过婆子叮嘱,赶紧走了,要是再多待一会,遇着母亲,母亲又要和他嘱咐一通,他还怎么出去。
来到曲巷,彦贞数着门户,柳敬和他说是入曲巷的第八户人家。
好了数到了!
彦贞急着要敲门,一旁顾渝却道:“公子,你确定是这家吗?”
彦贞:“肯定是啊,柳敬告诉我的!不会错的!”
彦贞走上去,扣响门扉。
唰唰啦啦。
彦贞怀着激动的心情,门被打开了。
迎面的是一个一脸胡子拉碴的老兵,老兵一口彦贞听不懂的外乡话:“哟,这位公子有什么事?”
彦贞尴尬急了!这怎么不是呢?
彦贞瞅了一眼顾渝,让顾渝来说话。
顾渝要笑,却被彦贞打住。
顾渝:“老爷爷,抱歉啊,敲错门了,我们找一户人家,只有母子二人住着的,说是从曲巷一吐口数着来的第八户。”
老兵耳朵不太灵光,反应半天后才回到:“那户人家有个小男孩?生得特别清秀那个?”
老兵很警惕的看着彦贞。
彦贞点头:“是啊是啊!就是他!”
老兵又打量了一下彦贞,这小公子,长得一表人才,一身富贵气,面上看上去还挺讨喜的,指定不是坏人。
老兵刚说:“就在我家对面呢!”
对面的门就打开了,柳敬从门里走出看着找错地方的彦贞,可能是他忘记告诉彦贞他家到底是在曲巷的哪一边。
彦贞谢过老爷爷,咯咯作笑,跟着柳敬入了这一扇简朴的小门。
柳敬:“找错了吧?可能是我没有和你说清楚。。”
彦贞扫眼过去,这是一个只有自己院子大小的地方,院子里东西不多,但都收拾得很干净,彦贞是第一次来一个贫苦人家,院子里一口古井旁柳敬的母亲弯着腰在洗乌梅,而柳敬的母亲在轻轻咳嗽。
彦贞又四下看了看,柳敬的父亲呢?
柳敬:“你们进来罢。”
柳敬带他们进入“堂屋”。
那屋子严格来说其实算不得“堂屋”,屋子里只有一张小方桌和几个小竹椅子,非常简陋。
柳敬把椅子拉出,请他们入座。
原本柳敬以为彦贞会因为嫌弃这小院太普通简陋不肯入院,现在彦贞却非常自然的落座了,也不再意这竹椅子是否太粗陋。
彦贞还在四处观察,因为他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简单的堂屋陈设。
柳敬的母亲来了,她端着三碗乌梅汤走进堂屋。
彦贞看了过去,柳敬母亲走路的姿势,不太像是寻常人家女子,倒有点像是从高门贵府里出来的小姐,颇有气质。柳敬母亲的面容虽然憔悴了,但五官是非常精致的。
彦贞:难怪柳敬也长得这么招人喜欢。
彦贞起身主动接过两个汤碗来:“谢谢夫人,麻烦夫人了。”
柳敬的母亲一看这公子哥,一表人才啊,还很有礼貌呢,不由得笑答:“彦公子真是客气,敬哥平素天天都和我说起彦公子呢,说彦公子如何如何帮助他,我家敬哥就是太内敛了,不爱说话,不爱表达,其实天天都想着怎么感谢彦公子呢。”
柳敬母亲一番话下来,可把彦贞乐呵的,原来柳敬天天回家想着怎么感谢自己呢。
柳敬面上还是非常温和的,可内心却是:哪有天天想着这么夸张啊!
柳敬:“你们赶紧吃乌梅汤吧,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彦贞偷乐:“你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啊?”
柳敬:“没有啊。”
柳敬母亲补上:“彦公子,你别听他说没有,他其实就是不好意思啊。”
柳敬抬起头来看着母亲:“母亲,你今天早上还要去卖乌梅汤呢。”
母亲:“是了,不打扰你们了,母亲走了。”
母亲走了,柳敬也放心多了,省得母亲什么都要告诉彦贞。
彦贞瞧见柳敬的母亲走了,这才把方才端着的彬彬有礼的架子放下,翘起二郎腿来。
柳敬看着没个正形的彦贞:“我真想重点你在书院里学的什么,我也想考季试第一。”
柳敬还是要以向彦贞讨教问题为主。
彦贞胡诌:“就那样学的呗,你考前去求个签,就有了!”
柳敬抬起手要打彦贞:“我说正经的呢!”
彦贞咯咯笑:“我也说正经的呢!”
这时柳敬的母亲又入堂屋来,吓得彦贞赶紧放下二郎腿,作一个无比端正的姿势,这可是见柳敬母亲的第一面,若是印象不好,他以后怎么和柳敬做朋友。
母亲拿了东西,出了小院。
柳敬看着彦贞模样,觉得非常滑稽,捂着嘴偷笑。
顾渝也是,顾渝觉得他家公子好像变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彦贞故作严肃:“小书生,不许笑!不然,我不教你念书了!”
柳敬还是忍不住啊:“好…好。”
彦贞佯怒:“严肃点!”
柳敬更乐了,哪见过要装正经的彦贞。
彦贞去打柳敬,柳敬跑了出去,彦贞就追了出去,两个小男孩在院子里打打闹闹。
如此玩闹一会彦贞转入正话:“州县试需要的书彦府上都有,明日你来彦府找我吧,我带你去看书,还可以把书借给你。”
柳敬:“那今天岂不是就白白浪费了?”
彦贞:“得玩闹一天,你不开心吗?”
柳敬:“可少一天,我离我的目标就远了一分。”
柳敬的眼神无比坚定,彦贞看着柳敬的眼神好像自己也受到了感动似的,也跟着柳敬认可了这句话。
临走时彦贞还是很好奇柳敬的父亲在哪的事情,可思来想去又不知道怎么问,平素里从来没有犹犹豫豫的彦贞,却也陷入了无限徘徊的境地。
彦贞:“柳敬,你不是说你那匕首是你父亲给你防身用的吗?你父亲呢?”
柳敬原本是笑着的,眉眼弯弯,谁知道彦贞提到父亲之后,柳敬面上笑容渐渐消散,眉眼也没有那么柔和了。
柳敬的一只手扣着门面,在隐隐发力:“我其实没见过我的父亲…”
彦贞去柳敬面上想要寻找到一些表情,却发现柳敬没有任何表情,看整个人上去也有些麻木。 彦贞想了一些柳敬没见过父亲的理由,觉得自己不应该问得这么突然,担心让柳敬伤心。
于是彦贞回柳敬:“对不起啊,可能问到你的伤心事了,你若愿意告诉我,我就认真挺你讲,若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们是朋友,我应该为你分享快乐或承担悲伤的。”
柳敬听着彦贞的话,眼里湿漉漉的,这话他可从来没听别人说过。
在遇见彦贞之前,他就是一个没有朋友的孤零零的孩子,也没有除了母亲以外的人会关心他。
他本以为像彦贞这样的公子哥应当是瞧不起他的,甚至不愿意和他一块玩。
柳敬曾经“发过”誓,他说什么也不要理会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可谁知道,彦贞居然成了他柳敬唯一的朋友,还是一个愿意和他分享快乐,承担悲伤的真朋友。
柳敬突然放下扣住门面的手,主动走上前去,轻轻拥抱住彦贞,柳敬声音略微颤抖:“彦贞,你知道吗?你可是我柳敬的第一个朋友啊!”
柳敬想要留住彦贞,让彦贞珍重这一段友情。
听到这话的彦贞可能还有些不可置信,哪个孩子会到了十岁才交到第一个朋友?
可柳敬就是这样的孩子,因为没有父亲,因为贫苦家境,孩子们总有一万个理由孤立柳敬。导致柳敬无人可以倾诉,无人可以嬉戏。
奈何柳敬是那只要你肯他一点点阳光,他就能把这一点阳光无限放大,并一直感受其中温暖的人。
彦贞也拥抱住柳敬:“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一旁的顾渝看着突然感动相拥的两个人,眼里也快要涌出泪水了,多感人的一幕啊!
顾渝没忍住:“公子!我要哭了……”
彦贞瞅了一眼顾渝,对他的话:“…”
柳敬:“…”
大清早,柳敬依着彦贞的话来到彦府门前,看着那彦府门上铜环扣,有些紧张。
迟疑片刻,柳敬才轻轻的扣响门环。
没有人来开门,柳敬又加了一些力。
这时也才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略沉重的脚步声。
红漆木门被打开来,一位大腹便便,头发花白的老人走出,老人着鸦青色的道袍,生得倒是慈眉善目。
“孩子,你找谁呀?”老人露出和蔼的笑容来。
柳敬看着老人还有些羞怯:“我…彦公子他找我。”
老人上下打量柳敬,这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彦贞怎么会认识这个孩子呢?
“孩子,你确定是彦公子找你?”老人再次确认。
柳敬:“嗯,我确定!”
老人要把门和上,去问清楚了彦贞,再来开门。
而刘婆子来了,刘婆子是彦贞的乳娘。
刘婆子迎上老人:“蔡管家早啊。”
蔡管家点头微笑:“你来这干什么呢?”
刘婆子看了一眼屋外的柳敬:“大郎让我带他的一个朋友去东厢房看书呢。 ”
东厢房是彦贞在彦府的住处。
蔡管家有些不敢相信:“这位? ”
刘婆子:“是了,他可是大郎的朋友,蔡管家,别再耽搁了,等会可让大郎着急啦。”
刘婆子不再理会蔡管家,把柳敬拉入了彦府府门,自领着柳敬去东厢房了。
蔡管家,默默看着柳敬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去往东厢房的长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