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近来,泰元府制造局过于红火了,彦知府因为制造局这事得不少封赏,在外人眼里,彦知府得了肥差,又得皇帝赏识,后半生是有取之不尽的钱财了。
可沈夫人明白,现如今何欲盯着彦知府,祁京又有不少人打着制造局的算盘,彦知府是委实的困难,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看见花园里隐隐出现的光亮,沈夫人紧绷着的弦总算放了下来,可仔细瞧见出了花园的人后,沈夫人眼皮跳个不停!
那不是彦知府,是泰元府衙侍卫,那侍卫提着灯笼,慌忙间,随便把灯笼一搁,整个人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夫人!出事了!”
沈夫人听罢,披好衣裳,命蔡管家备马车,她随即又召来顾渝和刘婆子务必看好彦贞。
马车刚停稳,沈夫人就带着侍女刻不容缓的上了马车,直驱泰元府府衙。
东厢房,顾渝唤醒了彦贞,彦贞眯着眼看过去,刘婆子和顾渝的神色都略微有些慌张。
彦贞一扫睡意,知道准是出事了,不然顾渝也不会突然叫醒自己。
庭院里,所有的丫头仆从都起了床,打气十二分的精神来提着灯笼候着老爷夫人回府。
彦贞一夜未眠,和若干仆从是一道守在院子里的。
晨起,刘婆子备了姜汤,陈上来时,彦知府和沈夫人已经回了府。
彦贞看向父亲,父亲一身紫色官袍尚在,只是腰间的官牌没了。
彦谦神色疲惫,但在面向彦贞后,彦谦又故作轻松:“没事,贞哥,他们就是暂时让爹回来休息休息,正好……我们一家人也许久没一块吃饭了。”
沈夫人眼里含着泪,脸上还挂着泪痕:“官人!”
彦谦把彦贞招到自己跟前,紧紧的拥住母子二人。
彦贞大概知道父亲遭遇什么了,所以他没问父亲,只依着父亲的意思道好。
看见院子里相拥的一家人,顾渝有感而发。
彦谦抚摸彦贞头发:“今天晚上有个惊喜,给贞哥。”
沈夫人看向彦贞,撑起笑容:“贞哥猜猜看?”
彦贞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会给他什么惊喜,礼物什么的,他收得太多了:“礼物?”
彦谦:“可能是。”
沈夫人:“晚上你就知道了。”
因为一夜未眠,彦贞向书院告了假,回了东厢房,在父亲劝慰后,彦贞睡了一觉。
彦贞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刻,顾渝给他更了衣,面上带着几分欣喜。
彦贞打趣问道:“你这是见了什么姑娘?这么高兴。”
顾渝闷闷道:“公子,没有。”
彦贞:“看你这模样,倒是像没有。说吧,为什么高兴?”
顾渝不回答彦贞的话,好像在刻意隐瞒什么。他替彦贞更衣后推开彦贞房门,这时连带着刘婆子面上也是欣喜的,
东厢房门外,不远处的长廊上扫过轻纱做的杏色罗裙。
彦贞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揉眼睛,是那姑娘容楚!
不过她怎么会来彦府呢?
还有顾渝和刘婆子他们在欣喜什么?
刘婆子带着彦贞来到膳厅后,今天入宴的人也算齐全了。
彦贞落座,那带着面纱的容楚揭开了自己的白色面纱,面纱下与彦贞如出一辙的容颜被展露。
彦贞惊讶的看着容楚。
沈夫人开口:“贞哥,她其实是你的姐姐彦眉。”
他的姐姐?这个答案,彦贞想过,可从来也没预料到会是真的,打记事起,他就是一个人,而且大家也知道他就是彦家独子。
再次联系香云山,彦家祠堂的种种,彦贞昔日的那些疑惑也终于得到了解释。
她是彦眉,与他同为严家人,却因为出生比他早了,从小就脱离了彦府,跟随师父徐山学习武功。
徐山:“她也是我徐山的徒弟,而她就是负责彦家子弟的肩负香云山山主安危的容楚。”
身份得以揭晓,彦眉比谁都要高兴,她就期待着以姐姐的身份与彦贞相见。
彦贞也很高兴,只是突然间多了一个默默守护他的姐姐,他不知道怎么去感激,他屡次犯险都是这个姐姐救的他。
船夫驾着小船,穿过祁京厚重高大的城门。
在柳敬期待的目光里,小船就缓缓漂浮在祁京的玉带河之上。
柳敬回望四周,河上有桥,河的两畔有数不尽的亭台楼阁,桥上人来人往,楼中歌曲声声。
晨光洒在这些建筑的顶部,落下一层金粉,这便是热闹,又富丽的祁京。
船穿过了许多大小形状不一的桥梁,直到柳敬看见一翠柳掩映桥头,桥上摆满了绚丽春花处,船也终于停了下来。
老陈指着柳敬面前可以通过两辆马车的巨大拱桥道:“这便是祁京赫赫有名的虹桥!”
柳敬知道这桥,先前在书本里就已看过,书上对此桥描述多为瑰丽宏伟,如今一剪头,当真气势不凡,那拱桥之上的扶栏皆由大理石锻造,上刻有神兽,全桥由二十八根这样的柱子连接。
老陈又道:“在祁京,有一乐事。”
柳敬:“什么乐视?”
老陈看着虹桥:“这殿试上的前三甲,在揭榜那一日要来虹桥之上受礼,要在万民跟前接收封赏,那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啊!”
柳敬看着花团点缀,烟柳掩映的虹桥,沉默不语,过了会试,再隔上五个月,便是殿试了。
他要沉下心来 一举冲入殿试。
上了岸,老陈并没有带着饥肠辘辘的柳敬去酒楼吃菜,而是来到了虹桥边的金吴街,这条街是祁京民区里最热闹,最嘈杂的街道,大街上全是卖各色小吃,小玩意的商贩。街上开的都是酒楼,独坊。
穿过金吴街,嘈杂声小了一些,进入一条冗长巷子,又拐了几个弯,但见紫藤花开的盛处有一宅院。
宅院大门上落了问诊宅的牌匾。
质朴大门半掩着,须臾走出看病出来的百姓。
老陈推开大门。
柳敬看见了宅子里清幽雅致的庭院,院子里坐着一位老者和一位年轻人,二人正在碾药材,院内飘散着浓郁的药香味。
老者抬头看了一眼老陈,眼里除了惊异还有久别重逢的欢喜,他本以为此身与此朋友是无缘相见了。
老者姓齐,名焕,是祁京赫赫有名的大夫。
老者抓起年轻人,柳敬看了过去,那是一个略微清瘦的年轻人,生得红润白皙面颊,一双俊眼炯炯有神,气质静雅,是为翩翩公子。
齐焕介绍说:“老陈,这是我儿子齐原,刚及的冠。”
老起焕又道:“原哥,这是陈团练使,陈涵。”
柳敬这时才知道老陈居然是朝廷里从五品的团练使。
齐原向老陈施礼,老陈却道:“老齐,我早就不当团练使了,也不是御林军的人了。”
齐焕笑道:“哎,别这么说,走,我请客咱们去东云楼喝酒去!”
齐焕是个热心肠的人。好做东。
齐焕看向柳敬问老陈:“这位小兄弟是?”
老陈看向柳敬:“我孙子,柳敬。”
齐焕点点头,四个人出了宅院,来到了金吴街上的东云楼。
东云楼内,传菜的小二脚上抹了油似的,飞快,不多时他们四人的酒菜已上齐全。
老陈开了一壶西凤酒,斟了满满一碗,豪气饮尽,这西凤酒还是那个味,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喽。
齐焕要给柳敬斟酒,老陈道:“他还小,才十六岁呢,就不喝了。”
齐原喝不来酒。
于是就老陈和齐焕两人斟起了酒
齐原看着柳敬,主动与他攀谈起来:“你是哪里人?”
柳敬夹了一块肉放到碗里,闷声道:“……泰元府人。”
齐原有礼递出一只手来:“在下是地道的祁京人,今后咱们就算相识了。 ”
柳敬握上齐原的手:“嗯,见过齐公子。”
这齐原以前也在书院念了五六年的书,但是因为无心考官,后来出了书院就跟着他这个医仙父亲学起了医药,如今也能问诊看病,独当一面了。
两个人因为书院里的事,聊得挺投机。又因为这位齐原公子非常有礼貌,性格又温顺,使柳敬觉得相处起来非常舒服。
一顿饭后,齐焕原本要让老陈带着柳敬到宅院住下的,可老陈不愿意叨扰了齐焕父子的清净,硬是拉着柳敬去玉带河边寻了个小客栈住下。
傍晚,老陈带着柳敬来到客栈楼下吃面。
柳敬看向四周,有一些作紫衣打扮的青年男子围在一块,手里抱着一摞一摞的东西,像在讨论什么。
柳敬好奇便问了老陈。
老陈道,这些人叫“喜虫儿”,就是民间一些编辑小报的年轻人,他们喜欢搜集祁京大街小巷的趣事,制成报纸卖出去。
老陈摸出两个铜板,朝紫衣青年们走去,他买了两份报。
柳敬接过老陈递过来的报纸,在桌面上铺陈开来。
今天这报纸上的内容还挺有意思。
当今参知政事何欲的侍卫,当街打了当今枢密使严加权的侍从!
据说,那位被打的侍从还是严加权母家的远房亲戚。
报上写满了批评何欲的言语,第一条便是疯狗发病又出来乱咬人了。
这写报的几个小青年还挺有胆子的,这样的言论要放到寻常百姓那,那可都是不敢说的,何欲此人杀人如麻,阴毒可怖。
老陈指着报纸上画的尖嘴猴腮的人:“迟早要玩完!”
小二抬了面条上来,看见柳敬手里的报纸后也跟着咒骂了几句:“这何欲真不是东西,强抢民女不说,还私设酒坊敛财,老天真是瞎了眼才会让他当这个参知政事!”
老陈拿了筷子看向小二:“小伙子,皇城脚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小二连连道是,退下了。
柳敬看了一眼离去的小二,既而沉默的吃了面条。
晚间,玉带河两畔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柳敬卧于房中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