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又低头找到了吴嬷嬷惶惶不安的双眼。
“若是嬷嬷又想自作主张——”
宋之霜眼中凶意闪过，吴嬷嬷双膝一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老奴再也不敢了！”她以头抢地，小声呜咽着。
宋之霜的语气却没有放缓。
“那就去吧，让我看看嬷嬷的话是真，还是假。”
话已至此，吴嬷嬷再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多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便往外跑去。
宋之霜望着她的背影，语气轻飘飘的：“嬷嬷慢些，莫要让盛家觉得咱们宋府的人没规没矩。”
吴嬷嬷的动作立刻一顿，外屋中响起她整理衣裳的动静，片刻后才随着脚步声消失不见。
宋之霜靠在椅背上，又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
十月怀胎刚过半数，她已经觉得分外难捱。
不过想到莫如柳与盛家的婚事在即，她又觉得有了些盼头。
待到成婚，盛怀安与尚书府的关系更近，有些事做起来也就更方便了。
收回目光，宋之霜重新打起精神，让丫鬟进来替她更衣梳妆。
主屋里的这一系列事情，不多时便传到了祁华昭耳中。
他静静地听着秀山传来的消息，面沉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
秀山也不做声，自先前的计划被有心人按住，没能发动起来，主子一连几日食不下咽，寝不安眠，明显是不快得厉害，就连他也不敢随便多话。
“吴嬷嬷已经出府了？”倒是祁华昭听完又开了口。
秀山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想想又道：“夫人也在屋中收拾。”
祁华昭微微阖了双眼。
他近日不曾再让人管控主院，宋之霜却也并未再离开，如今莫如柳刚到屋中走了一圈，宋之霜便有了这么大的动静。
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提前讨好盛怀安，再扯起宋家的虎皮做大旗，让盛怀安就算吃了这个哑巴亏，也不敢开口。
这就是莫如柳花了几天时间，想出来的主意？
荒唐。
还说一旦想到主意，第一个来告诉自己。
骗子。
也是，这种主意，莫如柳怎么好在他面前提起？
祁华昭的面色变个不停。
只要瞒过盛怀安，莫如柳日后就是正大光明的盛家夫人，他这个曾经的姐夫想插手才是于理不合。
喀嚓一声响起，祁华昭还没回过神，便听见秀山惊呼一声：“主子！”
掌心有钝痛传来，祁华昭垂下目光，方才他正在阅览的竹简已经断成了两截。
鲜血流出，秀山连忙拿了药箱上前，一边替祁华昭小心包扎，一边更加小心地望着自己的主子。
夫人出门，能把主子气成这样？
祁华昭狠狠板着脸，连一个眼神也不想给他。
“主子……”秀山却耐不住，“要不，要不小的想个办法拦夫人一道——”
“不必。”
他话音未落，祁华昭便冷声打断，用完好的那只手轻拍桌面。
“撤了主院的人，放夫人离开，不必过问。”
祁华昭语气坚决，秀山闻言也只能苦着脸应是。
待伤口包扎好，祁华昭又叫住准备去传话的秀山。
“回来的时候带些新的竹条，还有刻刀。”
方才的案卷断裂又沾了血，不能再用了。
正好，外面也没有什么用得上他的地方，他还是做自己的事为好。
秀山不知怎么又从这话中听出一股冷飕飕的味道，缩着脖子胆战心惊地应了，见主子没再开口，这才快步离开。
“把门关上。”祁华昭却又多出一句。
秀山一步三顿，也不敢生怨，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合拢，想了想，又站在廊下没动。
主子今天瞧着有些多思，万一又想到什么要吩咐的，他得在这儿候着——
瓷器碎裂的声音猛地传来，而后又是一阵沉闷的钝响。
秀山惊得眼皮子直跳，愣愣听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屋里是在砸东西！
他那自少年中举，便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居然会砸东西！
秀山猫着腰转身就跑。
他没听见，他什么都不知道！
……
晌午时分，宋之霜带着吴嬷嬷坐上了去往瑞芳楼的马车。
吴嬷嬷在尚书府和盛家之间来回奔波一趟，走得风尘仆仆，只来得及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宋之霜却从头到脚一身体面，精致得在日头下闪着光。
此时正是烈日炎炎，夏日的暑气开始蒸腾而上，风里都带着黏腻的气息。
宋之霜挑了件高腰襦裙，颜色秀丽又凉快。
最关键的是，宽大的裙摆洒下，顿时便将她有孕的小腹遮掩得七七八八，若是不近看，几乎发现不了。
吴嬷嬷看着宋之霜频频挑起车帘，顾盼嫣然的模样，忍不住地欲言又止着。
她方才到盛家去送消息，那位盛公子一听是莫姑娘要送东西给他，眉眼神情无一不喜悦得过分，明显就是对自己未来的妻子满意至极。
自家小姐这是一头热，也就算了，万一盛公子将事情挑破……
吴嬷嬷忧心万分，到底还是没吱声。
便是她还得小姐宠爱的时候，小姐真要做什么，吴嬷嬷也是不敢拦的。
更别说现在了。
吴嬷嬷心里纠结，自然也带到了脸上，宋之霜目光游移，很快便注意到了这边。
不过她看见也当不知，昂起下巴，任由吴嬷嬷自己为难。
宋之霜之所以要把吴嬷嬷带在身边，除了她知道自己从前的事情外，还有很重要的一项便是阻止她再自作主张。
毕竟当年那人是三皇子，有权有势，爹娘可以默许；如今换做只有一副好皮囊的盛怀安，宋家若是知道，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做。
想到这儿，宋之霜忍不住攥了一把椅子上的软垫。
说来也奇怪，英俊之人宋之霜不是没见过，可却从未有人像盛怀安这般，让她一见到便再难忘怀。
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似曾相识——
“夫人，瑞芳楼到了！”
车夫的喊声打断了宋之霜的心绪，她回过神来，带着吴嬷嬷下了车，进到大堂之中。
盛怀安长身玉立，一看便是早就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