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急急移开目光，祁华昭回应的声音透着几分只有自己才能察觉出来的狼狈。
他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努力不让自己的异样被发现。
另一边，莫如柳倒是没有察觉到祁华昭也有些奇怪。
她按捺着砰砰作响的心开了口：“姐夫，火盆灭了。”
祁华昭闻言一愣，重新上前朝着屋中看去。
只见莫如柳依旧站在方才的位置，正束了手朝屏风后看来。
在她身前几步的地方，火盆正升起几缕青烟，原本烧红的木炭也已经成了灰烬。
没了热意，莫如柳的脸色又肉眼可见地变得青白。
春日来临之后，这等取暖的东西都已经被收了起来，祁华昭见状轻声叹了口气，道了一声得罪，便从屏风后大步走出。
“无妨，我去叫人再取些木炭过来便是。”
随着他的靠近，莫如柳连忙又将脑袋压低几分，人也跟着碎步后退，一副紧张至极的模样：“多，多谢姐夫。”
见状，祁华昭的表情又变了变。
自莫如柳到书房习武，已经有段时日，两人虽然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但毕竟也熟络不少。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莫如柳这般小心翼翼了。
跟他单独相处，让她这么害怕？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一语不发，加快脚步走出了书房。
屋外风雨未歇，祁华昭脚下一顿，体贴地替莫如柳反手关上了房门。
直到屋外的脚步声消失不见，莫如柳才抬起头来。
她动作敏捷地绕过书桌，径直来到靠墙的第一座书架前，伸手取下竹简翻开。
看着上面的字迹，莫如柳便是一阵激动。
果然是案卷！
祁华昭似乎是有意整理，竹简上的字迹都是他一人所刻，莫如柳的目光聚焦在一个个日期上。
五年前。
莫如柳悄悄打听过祁华昭的履历，五年前正是他刚刚进入大理寺供职的时候。
想到这里可能放着祁华昭经手过的所有案卷，莫如柳的心便更加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动静。
祁华昭让下人去取了木炭，自己拿着返回书房，门一打开，便对上了莫如柳有些慌慌张张的模样。
不知为何，祁华昭忽然感到屋中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本能地抬眸看去。
“姐夫回来了。”
被莫如柳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祁华昭收回看向房间的目光：“表妹退后些，我来点火。”
火盆重新燃起，屋中的温度也再次升高，祁华昭直起身子，看着又退开到几步之外的莫如柳，一阵憋屈忽然涌上心头。
“表妹这般怕我？”
一句话控制不住地出了口，祁华昭和莫如柳同时一愣。
莫如柳猛地抬起头，眼中错愕一闪而过，却还是让祁华昭看得一清二楚。
还没等他开口，莫如柳再次垂下头去。
“姐夫误会了，”她轻声道：“只是，只是有些不合规矩，如柳还是避嫌为好。”
屋中无人，莫如柳不想给宋之霜任何能对母亲下手的机会。
这么想着，她又后退了两步。
莫如柳语气清淡，无波无澜，听在祁华昭耳中，却不由得让他又是一阵气闷。
“你——”
眼中冷意毕现，祁华昭正要说些什么，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春茗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怀里正抱着干净的衣裳。
“小姐，奴婢回来了……”
春茗挂念着受寒的莫如柳，一头冲进屋中，话说到一半才注意到祁华昭，顿时又住了口。
祁大人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是不是她太放肆了？
春茗也立刻变得束手束脚。
祁华昭眉头紧皱，朝着春茗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片刻后还是抬手捏了捏眉心。
“隔壁屋中也收拾好了，表妹去更衣吧。”
莫如柳闻言仍是低着头，连一眼也不朝着祁华昭看，应了一声便抬脚离开。
她脚下亦是走得飞快，几乎是一转身便没了踪影，祁华昭看着莫如柳消失的背影，越发地心浮气躁。
他抿着嘴快走几步，进到书房深处，背对着敞开的房门，仿佛这样就能对方才发生的事情不予理睬。
越过书桌，祁华昭的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片刻之后，他一步一步走向靠在墙边的书架。
无风无雨的角落，地上有一滴正在干涸的水痕。
……
雨一直下，莫如柳也没了练武的心情，匆匆换好衣裳便向祁华昭告辞离开。
吴嬷嬷和秀山还没回来，祁华昭独自一人坐在书桌之后，听着莫如柳的声音，一语不发地翻过了手中的一页书。
心知自己刚才的疏远定是惹恼了祁华昭，莫如柳也无法解释，只得将满腹心绪先行压下，假装无事发生。
她又等了片刻，祁华昭仍是不曾抬头，莫如柳也只能苦笑转身。
一道锐利的目光却在这时从背后袭来，莫如柳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想转身，动作做到一半却又顿住了。
她什么都不能说。
转头也是枉然。
定了定神，莫如柳重新抬起脚朝着屋外而去。
她得忍。
刚走到院外，莫如柳脚下不由得又是一顿。
余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猛地转头，竟然看见了躲在廊柱之后的吴嬷嬷。
方才拿走的雨伞已经不见了踪影，吴嬷嬷这会儿浑身湿透，见着被莫如柳发现也丝毫不慌，朝着她瞪了瞪眼，作出一副威胁模样。
莫如柳作势垂头，掩饰惊慌，实则却在心中连连后怕。
看吴嬷嬷的样子，十有八 九是在偷偷盯着自己。
幸亏她刚才没有和祁华昭私下说什么。
可想到自己在书房的举动，莫如柳的心又沉了沉。
祁华昭的目光还在身后，并未消失，莫如柳不好久留，佯装若无其事，继续离开。
见她还算识趣，吴嬷嬷不由得松了口气，又有些不甘。
自家小姐听闻此事，支开秀山去取衣服，却让她在这里蹲着淋雨。
若是抓到莫如柳的错处也就算了，偏生没有！
一阵冷风吹来，吴嬷嬷打了个哆嗦，忍不住用力环抱着自己已经毫无温度的身体。
无功而返太不甘心，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