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华昭语带深意,莫如柳听得怔住了。
看着他同样写着沉稳的双眸,她不由得又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来。
那日在书房,莫如柳本以为祁华昭这话是在暗示她胡嬷嬷已经被暗中救走,可这会儿望着他的模样,莫如柳又是一惊。
祁华昭显然是早就查到了和胡嬷嬷有关的线索,说不定,宋家这出杀人灭口,李代桃僵的手法,压根就没有逃过他的那双眼睛。
只有自己才被蒙在鼓里,还在惊慌失措之下闹出了这样一场好戏。
想到这种可能,莫如柳便又懊恼起来。
她深深地埋下脑袋,祁华昭看不见她的神情,不过,若是知道莫如柳将他想得这般厉害,祁华昭倒也会惭愧几分。
祁华昭没有这样神通广大,他是在见到假胡嬷嬷的时候,才察觉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劲的。
他先前虽然没有见过胡嬷嬷,但却早就听说了她脸上有烧伤的痕迹,可那天在自己宅子里见到的那个嬷嬷,她的脸是新近才烧伤的。
虽然刻意做过遮掩,但还是瞒不过祁华昭的眼睛。
有了警惕,祁华昭便又在两人的谈话之中发现了更多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假胡嬷嬷似乎认不出莫如柳的女红,对他这个姐夫为什么会拿着莫如柳绣的荷包也没有半点好奇。
最重要的,是那假胡嬷嬷从头到尾都不曾问过莫如柳半句。
能让莫如柳这样援救的,一定是可信忠仆,却对主子没有半点关怀,实在是怪异。
祁华昭假装不知,试了她一遭,果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却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表妹是不是该与我说说你母亲的事情?”
莫如柳垂着头,不想和祁华昭说话,他却主动挑起了话头。
一边说着,祁华昭还点了点莫如柳攥着纸条的那只手。
“郭嬷嬷也参与其中,现下刑室已经备好,与你说完了话,我便要过去问话,表妹不想趁这个机会,完成这位凌大夫的愿望吗?”
莫如柳呼吸微顿,再开口时,声音越发颤抖。
“母亲中的是宋家下的毒,便是我现在揭穿郭嬷嬷,将母亲从那别院接出来,也没有保全她的本事……”
胡嬷嬷便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将 军府在京城势力深厚,母亲似乎又涉及到一件大事,宋家绝对不会放过母亲的。
相较之下,母亲暂时呆在别院,接受宋家的监视,似乎还安全一些。
只是,想着凌大夫掀开锦被,露出母亲伤疤的那一幕,莫如柳又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担心宋家报复?”祁华昭听着她的话便明白过来,沉吟片刻,倒是没再追问。
他虽然有心对宋家下手,可却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凭着宋家在边关做出的牺牲,只要不是诛九族的大罪,怕是都奈何不了如今的镇西将 军府。
“还望姐夫替如柳着想一分,暂时将此事保密。”莫如柳闷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祁华昭眉头微微一皱,他就这么冷血无情,不值得信任?
莫如柳这时候却又仰起脑袋,一双眼泛着潋滟水光朝他看了过去,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也讨好地摇了摇。
祁华昭眼底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丝无奈。
小骗子又在骗人。
饶是这般,他还是感到心口一晃,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表妹放心,这屋中之事,绝不会落入第三人耳中。”
听着祁华昭这般保证,莫如柳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多谢姐夫!”
祁华昭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又道:“大理寺隔墙有耳,表妹多加小心,为了圆谎,这几日表妹便暂且委屈一下,我让秀山替你安排住处。”
莫如柳从未昏迷,自然也听到了祁华昭和李氏的对话,闻言忙不迭地又点了点头。
她现在可是被郭嬷嬷打晕过去的倒霉苦主,还是证人。
祁华昭又叮嘱了几句方才离开,他脚步匆匆,看得出来已经有些着急。
秀山倒是留了下来,很快便给莫如柳收拾出了一间小屋,又让春茗回了一趟尚书府,将日常所需的东西取了过来。
这一来一回,待到春茗回来,天色已经渐渐沉了下去。
“小姐,将 军府之事已经传到了京中,眼下大家伙儿都在讨论呢!”
春茗不仅回了尚书府,还按照祁华昭的指示去了一趟药铺,听了不少消息回来。
“宋家向来名声好,却忽然传出恶仆伤人之事,如今有不少人都在怀疑将 军府先前的名声是如何而来的!”
说着话,春茗双眼放光,显然知道宋家不好,她便痛快得很。
风向转变得如此之快,莫如柳猜测是祁华昭在里面发力,不过她也并未多说,只是招手让春茗到自己身边来。
“外头的人多不多?”
春茗摇了摇头。
祁华昭对外宣称莫如柳这个证人要被严格保护,可她在这间屋里呆了大半天,院子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小姐,”春茗又适时低声道:“不光这里,更外面也没什么人看守,奴婢一路走来,连一个问话的人都没有碰到,这,这不是大理寺吗?”
怎么感觉比寻常宅院还松散?
莫如柳也皱了皱眉。
她虽然对官场之事不了解,但基本的职务也还认得,祁华昭分明是刑部尚书,可一天看下来,大理寺的大事小情,却似乎都在找他做主。
还有更久之前,莫如柳在路上险些被惊马所伤那一次,率众追捕逃犯的人也是祁华昭,看来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大理寺的官员呢?
再看看这人迹寥落的庭院,莫如柳越发觉得别扭。
祁华昭临走之前那句话又出现在她脑海当中。
大理寺不光隔墙有耳,还有问题。
不过这倒是正中莫如柳的下怀。
父兄最后的下落就是天牢,大理寺若是守卫严密,她定是束手无策,可眼前这般景象,却让她止不住地动了心思。
若是能与父兄见上一面……
“春茗,把衣裳脱给我,”莫如柳敛起心神,将声音压得更低,“你在这儿假装睡觉,我要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