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过去,第二天清晨,莫如柳再出现在主屋的时候,院里院外便都没了吴嬷嬷的身影。
宋之霜仍是坐在厅中,神情倦怠,眼下也挂着一层薄薄的青黑。
见莫如柳和春茗一前一后 进到屋中,面上模样相差仿佛,宋之霜便轻声叹了口气。
“都出去。”她看向屋中。
屋里的丫鬟也都一脸惶恐,听见宋之霜发话,很快便退了个干干净净。
待房门重新关上,宋之霜才向后一靠,微微闭上双眼。
“事情已经处理好了,那绣样吴嬷嬷拿过,为了保险,我已经让人烧了,日后若真有人要生事,你只当不知情。”
“是。”
莫如柳垂下目光,语气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多谢宋小姐,幸亏宋小姐反应及时。”
昨夜她就在角门附近,没想到金枝来的那样快,她已经准备好自己去绊吴嬷嬷一跤了。
如此便越发完美。
宋之霜依旧闭着眼睛,语气也是淡淡的,“没事就回去吧,我累了。”
莫如柳却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
“绣样丢了,如柳不敢再绣,只有书信一封,”她双手送到宋之霜身边的小桌上,“是昨日午后抄来的一首咏秋小诗,本想配着手绢一起,没想到……”
她的话没说完,宋之霜又睁开了眼。
“今日不敢再劳烦宋小姐,只是我屋中不安全……”对上她的目光,莫如柳又慌里慌张地低下头去。
“我知道了,你去吧,”宋之霜轻声应下,又道:“把你做好的东西直接送来便是。”
莫如柳忙不迭地点着头,随即便带着春茗转身告别。
二人低眉垂眼,保持着一脸憔悴回到小院之中,莫如柳这才打水洗脸,露出神采奕奕的真容。
春茗也咧嘴一笑,小声道:“小姐,宋小姐并未起疑呢!”
昨晚莫如柳又一次翻墙进院,听着吴嬷嬷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便给在墙外等候的春茗发去暗号,再由春茗冲进院中,勾起宋之霜的怀疑。
眼下看来,两人配合得恰到好处。
“吴嬷嬷凌晨被从后门送走,这会儿估计已经离开京城了。”莫如柳思忖着,也长舒一口气。
吴嬷嬷这一离开,她这里也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只是不知道能松快到几时。
想到这儿,莫如柳又打起精神,让春茗留在院中时刻观察情况,自己再一次朝着祁华昭的书房而去。
昨日碰了个钉子,祁华昭态度冷淡,仿佛回到了莫如柳刚到尚书府的时候,想着昨天那些情形,莫如柳脚下的动作不由得都放慢了几分。
是因为她上次说的那些话,到底还是惹了他的不满吧。
毕竟莫如柳与他有床笫之情,眼下却摆出要嫁到盛府的姿态,便是换做莫如柳自己也忍不得。
可盛怀安还有用处,她只能暂时如此了。
得想个办法让祁华昭消气才行。
苦思冥想一路,书房已在眼前,莫如柳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敲了敲又是紧闭着的房门。
她一连敲了三回,都是无人应答,莫如柳这才抬手将门推开。
属于祁华昭的那张书桌果然空空如也,他不在,莫如柳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等看到屋中情况,却又猛地愣住——
竹简。
整间屋子里都堆满了竹简,看上去比屋中原本的藏书还多,一卷一卷地堆放在托盘中,再从地上摞到半人高度。
往日宽敞空荡的地上,眼下只剩下两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一条通向祁华昭的书桌,另一条通向屏风之后,莫如柳常坐着的位置。
莫如柳反手关上房门,鬼使神差地先走到书桌边,一低头便看见一个信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表妹亲启”四个大字。
将书信拆开,里面内容倒是简单,只告诉莫如柳,这些案卷是新取回来的,让她可以随意翻阅。
莫如柳盯着信纸上同样潇洒的字迹发愣。
她从前见过祁华昭动笔,这段时间看过的竹简也有大半是他亲手所刻,那字迹一丝不苟,与他本人分外相符。
眼下这一封信却让莫如柳感到有些陌生。
是怕被人发现什么异样?
若是如此,又何必写上她的称谓?
盯着书信看了片刻,莫如柳忽然回神,忍不住拍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思考这些做什么。
时间本就不多,这些案卷还不够看吗?
心中腹诽,莫如柳却将这封信小心封好,塞进怀中,这才半弯下腰,认认真真地在屋中转了一圈。
这些案卷涉及的时间更长,范围也更广了,大约是提前已经整理过,莫如柳按着位置便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年份。
她拾起一卷,坐到屏风之后读了起来。
与此同时,祁华昭带着秀山在宣宁街下了马车。
正是上午,东市的喧哗隐隐传来,热闹却又不显得过分,街上时不时有孩童笑闹跑动,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祁华昭和秀山都换了普通衣裳,混在人群中倒也不算显眼。
“爷,这边走。”秀山压低了声音,二人扮做寻亲,一路走走停停,渐渐朝莫如柳安置嬷嬷的宅院而去。
祁华昭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
他今日一大早便出了门,先去了吉祥巷,也找到了那边的宅子,不过人去楼空,什么也没查到。
就连那宅子是何人所有,周围邻居都说得迷迷糊糊,恐怕还得到户部去再查一番。
不知道一会儿又是什么情况?
秀山昨日已经提前来过,知道那间宅子中的人从不出来走动,贸然上门定是不行,祁华昭便假装消息有误,将宣宁街的房门敲开大半,这才无可奈何地瞄准了目标。
秀山敲了七八回,又扯着嗓子喊了半晌,里面都没有传来半点声响。
“爷,这,这咋办?”他为难地扭过头来,小声道,“要不小的翻进去看看?”
祁华昭却没接话,甚至也没有看向秀山,而是转头盯着身后的一条小巷。
他刚才似乎看见那儿有个人在鬼鬼祟祟地偷 窥着。
“爷?”
见祁华昭神情不对,秀山立刻压下眉眼,正要再说什么,身后传来了久违的动静。
“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