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的身子又是一僵。
“这其中只怕还有什么秘密，若是咱们贸然前去喊冤，只怕不仅不能让圣上重新调查，还会触了他的霉头，反而得不偿失。”
轻声说着这话，莫如柳又感到后背泛起了一阵久违的寒意。
案卷上没有写着帝王心意，莫如柳还是从上一次在大理寺的时候，祁华昭对自己的那两句叮嘱里咂摸出来的。
她父兄蒙冤，还正好又是与宋家有关，若是莫如柳当着圣上的面提起，便是将 军府的又一桩有力罪证，说不定还能阻止宋启瑞脱罪。
可祁华昭却故意暗示她不要多话，莫如柳事后将那天的情形想了又想，只能得出这样的一个结果。
虽然不愿相信，可莫如柳实则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娘，”她继续低语，“圣上的确是公允之人，他会这般，想来是宋家在其中又做了什么手脚，不将这些关窍查清，此事便万万不能捅到圣上面前去。”
“祁华昭统管刑部和大理寺，又深得圣上信任，若是由他提出父兄的案子有异，圣上那边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这是于公，于私，宋家耍弄奸计，妄想将祁华昭玩 弄在鼓掌之间，他报复起来定是不会手软。
“娘，您听我一次，安心在家将养，千万不要现在就去喊冤告状！”莫如柳看向母亲的神情越发认真。
“娘，娘知道了。”
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阮氏眉头紧皱，只能无奈应下，却还是攥着莫如柳的手不放。
“就算如此，这婚事……”她愁眉不展，“既然祁大人刚正不阿，那，那咱们去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个明白，行不行？”
她实在不想让莫如柳拿自己的婚事当筹码。
莫如柳故意笑了笑，透着灿烂，“虽然是续弦，左右祁大人也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除此之外，这门亲事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阮氏将女儿的模样看在眼中，又开始叹气，“娘只想你日后能过得安安稳稳。”
这般也算是利用了那位祁大人一回，他若是在意，莫如柳未来这几十年的日子该怎么过？
便是穆家能重新恢复，也没有宋府那样能让人忌惮的本事。
莫如柳面上的灿烂笑容一点点归于冷静。
比起这些，她更想家人团聚，安好无恙。
……
莫如柳一力坚持，又故意吓唬了阮氏几回，终是哄得她松了口，不再打算着要去取消婚约，转而盘算起给莫如柳准备的嫁妆来。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阮氏便不能让女儿出嫁的时候太过寒酸，被人瞧不起。
莫如柳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事，父兄那边要等嫁去尚书府才好徐徐图之，她便陪在母亲身边，绣花逗狗，仿佛回到了穆家尚未出事之前的时光。
与此同时，宋之霜那被安排好的死讯也从尚书府传到了整座京城之中。
当初李氏听闻祁华昭的说辞之时，便知道京中定会为此议论纷纷，结果果然是不出所料。
流言蜚语四起，还掺杂着不少猜测和揣摩，众人讨论着这些，便不免又要把宋家受罚的事情拿出来回忆。
这一回忆，便更是让人津津乐道。
睿远帝让人在街口对宋家犯人行刑的场面众人还记忆犹新，若宋家犯事的人真是那宋启年，尚书府宋夫人与他只是亲缘关系，何至于带着刚满月的儿子自尽？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问题，可惜宋家还没倒，尚书府更是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众人也只敢私下谈论猜测，别的也无计可施。
宋之霜死讯传出的第二日，尚书府门前便换了灯笼，挂上缟素，祁家的亲眷好友也闻讯前来吊唁。
可等到了院中，众人便都神色各异起来。
前院已经被收拾停当，正厅里放着一大一小两具棺材，祁华昭一身白衣，面无表情地站在灵堂外与来客说话寒暄。
他不仅面无表情，眼中甚至也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这并不是自己妻儿的丧事，而是大理寺的公堂。
院中屋里人来人往，祁华昭始终站在门前，不曾回头朝屋中看上一眼。
等到了下葬的时辰，下人们将棺椁抬上马车，运往城外的墓地，祁华昭走在最后，仍是呼吸平稳，眼神冷静，不见任何伤感。
就算是强自镇定，也不能这般天衣无缝吧？
吊唁者不知祁华昭出城之后便让心腹将那两具空棺材丢去了乱葬岗，仅仅是在尚书府的所见所闻，已经足够让他们私下议论纷纷。
更别说整场葬礼都不见宋家的任何一人到场了。
这一波余韵还未平息，头七过后，尚书府又办了一场葬礼。
是盛怀安的。
盛怀安与宋家远房表姑娘定亲的消息虽然不算人尽皆知，但也并未藏着掖着，只是，他怎么也死了，还要由尚书府来操办葬礼？
盛家人少，这场葬礼似乎也有意从简，并未透露太多消息，被打探来打探去，也只知道这位盛公子是在尚书府酒后失足落水而亡。
正值宋夫人丧期，盛怀安为何会在尚书府饮酒，还喝到失足落水的程度？
比起宋夫人和小公子的过世，这件事无疑更是让人疑虑重重。
再加上不管怎么打探都再也得不到更多消息，众人的好奇心也跟着越发旺盛，一时间，各种流言如雨后春笋，一茬接一茬地冒了出来。
在这种情景之下，宋府却忽然出了一辆马车，朝着尚书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李氏一脸黑沉地坐在车上，双手死死地捏着帕子，每隔一会儿便要掀开窗帘看看到尚书府还有多远的距离。
她今日前去，是要兴师问罪的。
祁华昭这是什么意思？
先前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还要给盛怀安办什么葬礼！
还弄得这般遮遮掩掩，简直欲擒故纵！
带着一腔怨气，李氏倒也没有被彻底冲昏头脑，让马车绕了一圈，在尚书府的后门停了下来。
她带着斗笠，亲自上前叫门，本已经做好了一场舌战的准备，却不料被顺顺利利地放了行。
顾不上多想，李氏带着几个丫鬟冲到祁华昭所在的前院，还没看见人影，先听见两道凄惨至极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