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华昭面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异常丰富。
他定定地望着莫如柳,张了张口,看见她眼底那一抹飞快闪过的笑意,顿时又明白过来。
“表妹忘得还真是恰到好处。”
话虽如此,祁华昭心口上那块大石头却被短暂地移开了。
盛怀安断了腿,少说也得休养几个月,足够他把盛家查得一清二楚。
莫如柳这时候也重新站起身来。
“姐夫,”她上前两步,语气也变得严肃,“盛公子受伤一事,如柳怎么想都不对劲,请姐夫严加查察,若是盛家真的有什么问题,如柳定会让大夫人做主,拒了这门婚事。”
莫如柳也在等着这几个月的空挡,只要盛怀安和宋之霜的关系能更进一步,到时候不用她开口,李氏也得把这事情办妥。
不过方才祁华昭气得实在太狠,莫如柳想来想去,还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祁华昭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
“案件审理是公务,我不会徇私。”他淡淡地撇开头,没看向莫如柳,却也是应下了她的话。
莫如柳弯了弯唇角,又轻声道谢,而后便想离开。
祁华昭却在这时又忽然将她叫住。
“宣宁街那边的情况……你莫要太过放在心上了。”他开口时语气有些犹豫。
虽然很多话不能说,但祁华昭看着莫如柳依旧还泛着红肿的双眼,顿了顿,不由得又软下了语气。
“大理寺那边得了命令,正在全力搜捕凶徒,这件事会有一个妥善的处理结果,表妹放心。”
莫如柳低着头,闻言忍不住惊了一瞬。
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小心翼翼地抬起双眼,祁华昭已经转身走向书桌之后,垂着目光,摆明了不打算再解释。
见状,莫如柳也只能佯装无事,转身离开。
到祁华昭面前走了一遭,收到的消息有好有坏,他最后那番话更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暗示,让莫如柳揣摩不透。
盛家推迟了婚期,莫如柳也正好不必再赶制那些绣活,关起门又翻阅着父兄的那几页“罪状”。
莫如柳找到了那年的日历,循着记忆中的日期和案卷记录一一比对过,又发现了更多不起眼的小问题。
这份案卷只能粗粗掠过,细查之下全是破绽,莫如柳一遍遍反复看着,也越发感到心惊。
父兄这罪名十有八 九是假的。
是宋家在背后做的手脚?
母亲当年究竟知道了什么,能让宋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想着这些,莫如柳夜里也是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果然已经不算太早,莫如柳有些头疼,起身梳洗的动作也透着怠懒。
幸好还没误了早饭,不过刚吃到一半,一个后院的丫鬟便小步跑着进来了。
“表小姐,将 军府上的郭嬷嬷来了!”
莫如柳一口粥哽在喉头。
那丫鬟话音刚落,郭嬷嬷便快步走进了屋中,一眼看见桌上的饭食便皱了皱眉。
“盛家公子出了事,表姑娘心情不好可以理解,但还是莫要太过伤神,夜里早些休息为好。”
顾忌着尚书府的丫鬟在场,郭嬷嬷硬是忍住教训,状若好意地提点着。
莫如柳连忙将勺子放下,一连串地点着头:“嬷嬷说得极是。”
郭嬷嬷碰了个软钉子,嘴角的弧度更是紧绷,硬邦邦地道:“大夫人还有些话要叮嘱表姑娘,老奴来请表姑娘过去。”
话虽如此,莫如柳却知道她这是来接自己到母亲的别院去的。
宋家对外都说母亲已经亡故,否则不好接纳莫如柳入府。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借口,莫如柳起初以为是宋家为了好拿捏自己,眼下看来恐怕正好相反。
想着那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案卷,莫如柳眼底神色暗了暗,面上却分毫不显,低声应了一句便回房收拾。
不多时,她便跟着郭嬷嬷来到了那熟悉的幽静别院。
比起上一次到访,如今的别院又恢复了莫如柳记忆中冷冷清清的样子。
院落里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个下人,对莫如柳的到来视而不见,郭嬷嬷也径直将她领着往卧房走去。
莫如柳上次前来,根本就没有看见母亲的容貌,眼下一路走到床边,看着母亲青白凹陷的面容,她顿时将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娘?”
阮氏静静地躺在厚厚的被褥里,哪怕外面盛夏炎炎,屋中闷热难当,她也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莫如柳轻唤一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母亲,却也没能让她做出一丁点儿反应。
这样的情况已是常态,莫如柳还在宋家的时候,母亲也不曾清醒过来与她说话。
莫如柳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只是看着母亲越发憔悴的面容,忍不住想抬手摸一摸她的脸。
“咳!”
她刚一动作,立在一旁的郭嬷嬷便大声清了清嗓子。
“阮夫人身子不好,表姑娘还是小心为上,免得将屋外的暑气过给病人。”
没了外人在,郭嬷嬷与莫如柳说话时便又带上了颐指气使的劲头。
莫如柳无法反驳,也只能收回手,不能碰触母亲,只好越发认真地注视着她的面容。
“表姑娘不是要与阮夫人说话吗?抓紧时间。”郭嬷嬷不耐的催促声又响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莫如柳只能老实开口。
“娘,女儿今日前来,是想与您说一件喜事。李大夫人替女儿做主,寻了一门上好的亲事,那府人家家庭和睦,盛家公子一表人才,李大夫人亲自看过,什么问题都没有才定下来的,如今婚期临近,女儿特来与母亲说上一声,请您放心。婚事也有李大夫人一手操办,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她一连串说了不少话,床上的阮氏依旧无声无息地躺着。
“行了,说完就走吧,不要打扰阮夫人休息。”见莫如柳收了声,郭嬷嬷便立刻出言催促。
莫如柳却抿了抿唇,忽然后退一步,朝着床边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娘,女儿出阁之日您怕是无缘得见,女儿先在此尽孝了——”
她话音未落,春茗却忽然惊叫起来:“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