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盛怀安，祁华昭轻声道。
“把门关上，除非我叫，否则不要进来。”
这话听得杨府医心里哆嗦了一瞬，刚应下要起身，却又被祁华昭叫住。
“杨府医。”
祁华昭语气很淡，和刚才说话时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一双眸子却乌沉沉的，看得杨府医又打了个哆嗦，感到背上好像有寒气冒出。
“老爷，您，您吩咐。”
咽了咽口水，杨府医将腰弯得更低。
可祁华昭的那双眸子却依旧直勾勾地钉在他的身上。
“我院中还有一些止血的药，让秀山去找了，你现在就去取过来吧。”他轻声道。
只是这么一件事？
直觉告诉杨府医肯定不是如此，但他一时间却也说不出什么不是，只能又哆嗦着给祁华昭行了一礼，方才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去。
祁华昭背着双手，看着杨府医战战兢兢离开的模样，眼底的暗色更深。
若是他的猜测没错，那这个杨府医也问题不小。
等到院中彻底安静下去，祁华昭才再度垂下了目光。
“盛公子。”他不带一丝感情地唤了一声。
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盛怀安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平稳得很，没有任何变化。
祁华昭也不着急，沉默着又等待了片刻，再度开口的时候，语气中便带上了几分笑意。
“盛公子将那轮椅的破绽卖的如此拙劣，不就是为了引我前来拆穿你？我如约前来，公子却故意伪装，有些多此一举了吧？”
盛怀安究竟有什么样的计划，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将主意打到自己的轮椅上。
祁华昭话音刚落，床上的人便睁开了双眼。
“祁大人果，果然厉害。”
盛怀安神情清明，没有一丝昏沉之感，不过开口说话的时候，嗓音还是沙哑不已，后脑的伤口被牵动着，也让他眉头皱起，显出几分痛意。
饶是这般，盛怀安的目光仍是带着几分戏谑。
祁华昭静静地看着他这幅模样：“盛公子贼喊捉贼，不知为的是什么？再怎么说，本官也当众将你从山匪手中救下，全了你演戏之心，盛公子却要在我尚书府门前演这一出苦肉计，恩将仇报，意欲何为？”
垂着薄薄的眼皮，祁华昭的语气算不上多好。
“不惜把自己的脑袋摔破，盛公子应该不会只是觉得尚书府是个好地方吧？”
被祁华昭冷冷地刺了一番，盛怀安的模样瞧着也并不恼怒，甚至还忍着疼痛，又挤出了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
“祁大人误会了，”他清了清嗓子，“在下绝对没有对大人，还有对尚书府不利的念头。”
祁华昭板着脸不接话，只用眼神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没有对尚书府不利的打算，那盛怀安这是在干什么？
在祁华昭刀锋般锐利的目光逼视下，盛怀安却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他动了动身子，立刻又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连脸色都跟着又白了三分。
“祁大人说得不错，”他语气仍是带笑，“我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自然不是随随便便的。”
“宋家，也就是镇西将 军府，没有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说到宋家，盛怀安的笑忽然冷冽起来。
“我知道祁大人肯定已经查出了不少关于宋家的东西，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告诉大人，宋家的水还是深得很。”
躺着不能移动，盛怀安只有翻着眼睛和祁华昭对视。
他这幅模样有些滑稽，可屋中的两人却都没有想发笑的心思。
“盛公子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祁华昭眯了眯眼，“听上去，你对宋家很了解？从前有渊源？”
盛怀安勾了勾嘴角，眼底有一抹狠厉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看不分明。
祁华昭不由得一愣。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眼前方才的场景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还不等他多想，盛怀安又一次开了口。
“宋家坏事做尽，难免不会撞到几个鬼，我就是其中之一，被他们害得一无所有，不亲眼见着宋家倒霉，我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这话说得怨念深重，祁华昭抿了抿唇，开口仍是没什么情绪，“也就是说，盛公子是想让我帮你报仇？可惜，我只看证据。”
此话一出，盛怀安忽然看着祁华昭笑了一下。
“祁大人是宋家的女婿，我倒是忘了。”
祁华昭越发一本正经，“此乃公务，与后宅之事无关，内子已经嫁入祁家，便是祁家的人，与案件无关。”
“是吗？”
不知为何，祁华昭这话说出之后，盛怀安的表情变得越发古怪。
他转了转眼珠子，露出一个有些阴恻恻的表情。
“宋家可没好人，祁大人，记住我这句话。”
盛怀安这对宋家无比熟稔的模样，让祁华昭越发皱紧了眉头。
“盛公子若是想借本官之手，公报私仇，那本官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再有下次，本官必不会手下留情。”
他淡淡地说着，盛怀安也敛起了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语气压下，头一遭变得严肃起来。
“我并非是要公报私仇，而是宋家的盘算大得惊人，若是让他们计划得逞，恐怕天下人都要跟着遭殃。”
祁华昭的心口因为他这句话不轻不重地跳了两下，呼吸也跟着一滞。
这话的意思……
“我言尽于此，也只知道这么多，剩下的，恐怕还得祁大人自己调查才行，也免得大人觉得我不可信。”
说到最后一句，熟悉的促狭笑容又回到了盛怀安的脸上。
“对了，”他忽然又咳嗽几声，“在下不过一介书生，算计了宋家，实在是害怕得很，不知道祁大人能否看在这投名状的面子上，允我在尚书府小住一段，权当是养伤？”
“这就是你的理由？”祁华昭挑了挑眉。
盛怀安已经安详地闭上了双眼，不发一言。
沉默片刻，祁华昭丢下一个“好”字，便再次大步离开。
这盛怀安，究竟是何许人也——
“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