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之中,莫如柳火急火燎地进了屋,只来得及让春茗守在屋外,便迫不及待地将怀中那几张纸拿了出来。
誊抄的时候只是匆匆看了一遍,莫如柳眼下坐在屋中,定了神,这才仔仔细细地从头开始阅读。
只是越看,她的眉头便皱得越紧。
那案卷中记载着的名字和官职的确是父亲无疑,可这罪名是怎么回事?
父亲若是有这样大的本事,家中原先就不必过得紧紧巴巴了。
再者说,军器监丞只是七品官,放到京城之外或许有可能狐假虎威,可这是京中,有权有势者不计其数,以父亲这点职位,真想买卖官职,恐怕也走不通打点的门路。
况且莫如柳从来不信父亲会做下这样的事情。
沉下心继续往后看,莫如柳的目光在调查过程上很快扫了一遍,又渐渐在审判结果上放慢了速度。
这案卷上写着,父亲犯下的罪名证据确凿,已经于前年年秋日被判处死,饮鸩酒而亡,此案终结。
从抓人到结案,一共只用了四十天的时间。
莫如柳瞪着那九月廿二的日期,心下越发惊惶不安。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前年寒衣节次日,她好不容易凑够了打点监牢上下的银钱,给父兄送去了母亲亲手做的厚衣裳。
那是她最后一次得知父兄的消息,待到莫如柳下次前去,父兄已经被押入天牢,自此杳无音讯。
两处大牢都是重地,犯不上对莫如柳撒谎,父亲身为罪臣,便是要处决,也应该让家中人见最后一面。
莫如柳怎么想都觉得父兄还活在世上,如此一来,这案卷中所写的内容,便更显得扑朔迷离。
是有人故意编造了这样的内容?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莫如柳怔怔地看着桌上的几张信纸发愣。
这还只是父亲的罪名,往后看还有兄长的。
许是因为两人的父子关系,兄长穆晏犯下的罪也一并收进了这套案卷,那更是离谱。
当街强抢民女?
出事时,她大哥正在与父亲同僚家的女儿议亲,莫如柳见过自己的准大嫂,长得清秀可人,温柔似水,大哥一见便红了脸,对自己的婚事向往得很。
大哥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爹娘从来对他们兄妹二人严加管教,同父亲一样,莫如柳绝不相信自家大哥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更别说,大哥在案卷中的下场也是鸩酒一杯,且和父亲是同日受刑。
便真是犯下此罪之人,似乎也没有这般判罚的。
莫如柳攥着信纸,眉头不由得又皱了起来。
她本以为找到案卷之后,关于父兄那些事的谜团便能解开,如今却越发变得扑朔迷离。
思忖再三,莫如柳复又低下头,对着这几张信纸越发仔细地看了起来。
……
书房之中,祁华昭仍静静地坐在莫如柳惯用的那张桌子之后。
穆靖远的案卷摊开放在桌上,祁华昭已经看过,眼下虽然垂着头,目光却定定落在地上已经干涸的墨迹之上。
那大约是莫如柳方才失手打翻的。
想着她的模样,祁华昭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莫如柳要找的就是穆靖远的案卷?
她和穆家父子是什么关系?
穆,莫。
祁华昭忽然神情一怔,紧接着眼神又变得更加复杂。
穆靖远一案抓捕调查的时候,他还不是刑部尚书,却正巧在大理寺任职,对于这桩案子,他当真还知道些什么。
当时大内侍卫是突然发难,一声不响便将还在公衙的穆靖远,还有在兵营的穆晏抓到了大理寺。
当时的大理寺卿亲自做主审问,将刑室牢牢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没过几日便下令将穆家无关之人发卖流放。
祁华昭当时的职位与此案无关,只是因着声势浩大才多注意了些,手上事情一忙,又很快将其抛之脑后。
等他再想起穆大人父子,便是因为这份案卷了。
彼时年末,祁华昭奉命清点各类资料入库,他办事向来仔细,过手的案卷都要一一核对过才能放心。
这份案卷也在其中,可他翻来找去,也没发现处决穆靖远和穆晏的记录,反而是记得两人还被关在天牢,祁华昭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前往查证。
可还没等他见到人,便被大理寺卿派人带到了自己的公房之中。
那位大人什么都没说,只向他亮了一个信封,上面盖着的是圣上的私印。
这件事自然只能这么不了了之。
圣上自然不能将事事皆现于人前,如今两年多过去,祁华昭升了任,比当初的大理寺卿更得圣上信任,私下做的事情也更多。
他早就将当年这件案子束之高阁,却不想今日竟然被莫如柳翻了出来。
祁华昭想了半晌,才艰难地想起,穆家似乎是还有个女儿。
莫如柳隐姓埋名藏在京城之中,是想为当年的案子做什么?
她和宋家的关系又是怎么回事?
祁华昭无意识地摩 挲着竹简上凹凸不平的刻痕,一颗心也同样变得混乱。
若莫如柳真是穆家幸存的女儿——
就在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忽然响了起来。
祁华昭难得没有立刻回神,等反应过来,秀山已经在压低声音呼唤:“主子,主子?”
“何事?”祁华昭有些不悦。
“好像出事了!”
眉头一皱,祁华昭重新站起身,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的混乱,索性自己走出去说话。
“怎么回事?”
房门一开,他话音未落,见着院中之人便愣住了。
“……盛大人?”
廊下光线不佳,祁华昭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形。
他的语气不觉也带上了几分犹豫。
“主子,盛大人方才忽然前来叫门,说有大事要找您,着急得很。”一个前院的小厮压低声音道。
他说话的功夫,盛大人已经快步走上前来。
看见盛大人青白的脸色,和哆哆嗦嗦的步态,祁华昭心里便是一突。
下一刻,盛大人哽咽一声,便要跪倒在地。
“祁大人!求您救救下官的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