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莫如柳快走几步,绕过通往前院的垂花门时,春茗便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主仆二人继续向前,她欲言又止地跟在莫如柳身边,先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的神情。
自从没了宋之霜和宋家的桎梏,莫如柳便也不必再时时刻意假装那胆小懦弱的模样,再加上阮氏已经醒来,她面上带笑的时间也更多。
可春茗眼下看着,有种陌生的阴郁出现在了莫如柳的脸上。
“小姐,您和祁大人吵架了?”想到刚才的情形,春茗试探着问道。
莫如柳的眉头又皱起几分。
见状,春茗更是肯定,忍不住嘟了嘟嘴。
将 军府的情况那样危急,好不容易两人能完好无损地回来,祁大人做什么要和自家小姐吵架!
刚想张口,春茗却又是一番欲言又止。
这是春泊街的宅子,是祁大人借给她们的居所,在这里骂宅子的主人,实在是显得有些不识好人心。
可看着莫如柳黯淡的脸色,春茗又气不过,恨恨地跺了跺脚。
“好了。”见她这般,莫如柳倒是笑了笑,摸了一把春茗圆鼓鼓的发髻,笑意不达眼底。
“京中最近要戒严,一切都不方便,等再过段日子,咱们就搬出去。”她轻声道。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不管是在谁家。
春茗闻言更是大惊,一双眼睛瞪得滚 圆。“小姐!”
惊呼一声,她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直勾勾地看着莫如柳,“那,那……”
那婚事怎么办?
莫如柳的笑容中又掺杂了一丝苦涩。
春茗眨了眨眼,眼眶渐渐泛起了红。
“好了,”莫如柳还是笑笑,“我与尚书府之间的距离本就太远,如今这样也不错,不用日日提心吊胆。”
春茗的眼泪却彻底流了下来,硬是咬着嘴唇不做声。
这个时候,最难受的人一定是自家小姐。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圣上已经同意重查穆家的案子,爹和大哥很快就可以洗脱冤情了。”莫如柳却忽然转了话题,面上的笑容也灿烂了几分。
“……”春茗一时间难以承受这天差地别的消息,愣愣地朝着莫如柳望来。
莫如柳停下脚步,二人此时已经走到内院门前。
“婚事有变,先不要告诉母亲,”她压低声音,“穆家的事情也是一样,免得
还有什么变化,让娘白高兴一场。”
想到夫人的身体刚有好转,春茗连忙抬起袖子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脸擦了一遍。
待到她面上再看不出什么痕迹,眼眶也恢复了正常,莫如柳这才打算重新向前。
“小姐……为什么啊?”春茗不解的问话声终于还是响了起来。
她跟着莫如柳从宋家到尚书府,其中的事情也都知晓,如今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却忽然生了变数,让春茗万分不解。
莫如柳已经朝前走了一步,闻言脚下微顿,过了片刻才道:“可能就是有缘无分吧。”
她语气怅然落寞,春茗顿时不敢再说,又听见莫如柳让她去传穆家的好消息,忙不迭地小跑而去。
莫如柳独自一人往自己屋中走,面色黯淡,又渐渐转变如常。
她不知道盛怀安究竟要做什么,但看方才睿远帝在御书房中的表现,祁华昭也已经受到了帝王的怀疑。
莫如柳只想还父兄清白,报宋家大仇,既然圣上已经同意重查穆家的案子,她便不用再将尚书府和祁华昭牵涉其中,让盛怀安抓到更多机会。
物尽其用太不留情面,还是点到为止最好。
那点感情也是。
前院之中,祁叔绕过回廊,一眼看见贴墙而立的高大黑影,险些出声示警,幸好来人那双眼睛立刻警惕地扫了过来。
“主子——?”
他刚喊出一句,便见着祁华昭用手指按住嘴唇,祁叔也连忙收声,又快步走上前去。
“主子您怎么在这儿?”
看了一眼通往后院的门,还有祁华昭侧身靠着的院墙,祁叔摸不着头脑地皱起了眉。
“您是来看莫姑娘的?”他想了想道。
祁华昭的嘴角不着痕迹地紧了紧。
“莫姑娘已经回去了,”他答非所问,又看向祁叔,“你在做什么?”
方才祁叔并没有出现在门前。
闻言,祁叔的表情严肃起来,低声将莫如柳离开前的话说了一遍。
“若是真有人混进前院那就太危险了,小的方才正在排查。”他末了轻声道。
祁华昭点了点头,反手拍拍祁叔的肩膀,一张脸上仍是看不出太多情绪。
“做得隐蔽些。”他叮嘱一声。
祁叔连忙应下,便见着祁华昭要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祁华昭的动作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我今日来过的事情不要告诉旁人,”他用眼神在周围示意了一圈,“打草惊蛇。”
祁叔明白过来,点头的动作又变得越发慎重。
“去吧。”丢下一句话,祁华昭摆了摆手,没要祁叔跟从,自己大步流星地朝着外面走去。
再次登上马车的时候,天边已经现出了几抹橙色的光芒,火烧云照亮大地,将一切都镀上了金灿灿的光辉。
正是秋高气爽的最好时节,祁华昭面上却如同万年不化的坚冰,未曾出现半分暖意。
她已经打定了要离开的主意。
想着自己刚才听见的那些话,祁华昭便是通体生寒。
小骗子骗人的时候话很多,可若是真要做些什么,却向来是一声不响,下定决心。
他可以守住春泊街的宅子,甚至可以强迫婚事照常进行,但这都不是祁华昭想要的。
身子收力,祁华昭靠在车壁上,眉头紧缩,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
今晚的京城再也没了往日热闹繁华,岁月静好的模样,天黑之后商铺统统关门歇业,百姓也躲在家中,惴惴不安地听着街上士兵巡逻传来的脚步声,还有挨家挨户搜查逃犯的敲门声。
四门紧闭,重兵把守,火把的照耀之下,气氛变得无比紧张。
京城之外,恒山之中,宋启瑞挣脱几只大手名为搀扶的禁锢,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