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突然，公堂之上无人反应过来，便看着宋启瑞猛地一把将宋启年的轮椅打翻了。
顷刻之间，兄弟两人在地上滚成一团。
“……拉开！”
睿远帝眉心眼角一起狂跳，咬着牙朝侍卫们挥手。
侍卫们这才连忙上前，却一时扯不动威风凛凛的宋大将 军，只能听着他用力按住宋启年的肩膀，双眼猩红，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为什么要害宋家”。
宋启年自从双腿受伤，便再也没有怎么运动过，根本不是兄长的对手，不一会儿功夫便连连咳喘，眼神也跟着涣散起来。
睿远帝见状抄起一个砚台便摔了过去，“宋启瑞！你给朕住手！”
沉闷的响声在屋中荡开，宋启瑞咬了咬牙，猛地松开双手，便立刻被几个大内侍卫按住了。
他想起身，可刚一动作却又双腿一软，硬生生摔倒在地。
不过这会儿没人注意到他。
睿远帝正命人将宋启年从地上重新扶上轮椅，这才重新看向这位曾经的少年将 军。
宋启年是宋家最小的孩子，武艺却最高强，当年那一仗被选为前锋，本以为能大胜而归，却不想中了敌人的埋伏。
少年心气就此折损不说，一双腿也没了再站起来的可能。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睿远帝看着眼前死水一潭，就连喘气都显得有些费劲的人，一瞬间就想不起来他领兵出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
“请圣上恕末将无能，不能给圣上请安。”
似乎是察觉了睿远帝的目光，宋启年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抬起头，平静地迎上了圣上的目光。
宋启年的声音沙哑粗粝，睿远帝听着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知圣上宣末将到此，所为何事？”宋启年似乎看不见睿远帝的神情一般，仍是自顾自地开了口。
闻言，睿远帝这才猛地回神，再看向宋启年的时候，目光中便多了些复杂。
停顿片刻，他还是将话问出了口。
宋启年这些年的独居经历显然是让他养出了不错的练气水平，听着圣上 将一连串罪名道出，他的面上仍是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所以说，这就是兄长方才对我动粗的原因？”他转了转眸子，又从人群之后找到了还坐在地上的宋启瑞。
二人目光相撞，宋启瑞的眼中也没了任何情绪。
“若是你所为，你便早些承认，看在你当年的战功，我会跪请圣上，为你留一具全尸。”他语气沉沉地劝道。
宋启年本就苍白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双颊好像能透过光亮一般。
“宋启年，你有话便如实说来。”睿远帝这时候也从上方看了下去，“不可隐瞒。”
看宋启年这幅缠 绵病榻已久的模样，睿远帝心底便不甚相信他是这一系列案件的元凶。
方才下方混乱，前去将 军府拿人的侍卫长趁机上前来报告，道是他们进入宋启年所在的小院之时，四处一片荒凉，好似很久都没人居住一般。
宋启年本人更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床帐发呆，若不是人还睁着眼，在喘气，侍卫长甚至都要以为这位已经去了。
这明显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志的人，连自己都不想活了，又怎么会想着让别人不好受？
越看宋启年死气沉沉的模样，睿远帝心里的疑惑就越大，语气也跟着有了变化。
这点倾向让宋启瑞听在耳中，顿时心里打起了鼓。
他连忙又朝着郭嬷嬷看了一眼。
郭嬷嬷立刻会意，深吸一口气，便又朝着宋启年的轮椅扑了过去。
“二老爷！奴婢无能，没办好您交代的事情，还，还让抓了把柄，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郭嬷嬷双手死死抓着宋启年的裤腿，一手一只紧紧攥住，于是，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便都能看到宋家二老爷膝盖以下的部分空空如也。
莫如柳忍不住皱了皱眉。
身残之人被这样当众揭短，无异于是莫大的羞辱，可宋启年却只是身子僵硬了一瞬，随即便默默挺直了腰身。
“你是何人？”他垂下目光，“我不认识你。”
郭嬷嬷的哭声一停，又盯着宋启年看了片刻，这才故作惊慌地松开手，又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是……是，您不应该认识我……”
小声嘀嘀咕咕着，郭嬷嬷缩着脖子，惊惶万状地环顾四周，俨然是一副做错事被戳穿的心虚模样。
睿远帝忍不住又在拍桌子了。
敢在他面前装疯卖傻！
“到底怎么回事！说！”他大吼一声，灼灼的目光还是看向宋启年，“京中这些买凶杀人的案子，到底是不是你所为！”
他一语落下，下方却久久没有传来回答。
宋启年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靠着椅背，看向睿远帝的目光仍是一潭死水，可其中似乎却又多了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睿远帝眉头一皱，正要再说，便见着眼前人忽然开了口。
“是我。”宋启年说。
“……你说什么？”睿远帝一时愣住。
“末将说，是我所为。”宋启年又口齿清晰地将话说了一遍，又道，“今日公堂之上审理的所有案子，都是末将主使，与宋家有关的一切，背后也全都是末将在操控。”
睿远帝这下彻彻底底地僵住，忍不住朝着祁华昭的方向投去一眼。
祁华昭的眉头也早早就皱在了一起，他也不认为这位宋二老爷有这个必要。
“敢问宋二老爷，为何要做下这等事？”想了想，他试探着问道。
宋启年看他一眼，随即便冷冷淡淡地垂下了头。
“因为我不想活了，想在死前做点大事，总好过无声无息地死在角落里，等烂了才被人发现。”
祁华昭张了张口，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陛下。”
宋启年这时候又看向了睿远帝。
“末将少年从军，意气风发，却忽然断了双腿，再不能领兵打仗，从那时候开始便存了死志，活着对于末将来说，早就是一种折磨，末将只为求死，请圣上降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