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华昭不知道自己身后还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他快马加鞭赶到宫中之时，睿远帝正在和丞相陆晋会面。
年逾古稀的陆丞相身子十分硬朗，却因为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面上明显出现了疲态。
睿远帝看了一眼祁华昭，挥挥手，让天不亮就进宫的老丞相先回府去休息。
“文举有何事要见朕？”当着还没走远的陆丞相，睿远帝语气温和，似乎与平日对待祁华昭这个宠臣并无太大的差别。
祁华昭静静地垂眸等待，待陆丞相刚一离开御书房，他便一掀衣袍，重重地跪了下去。
“微臣有过，自来领罪。”
睿远帝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
“说吧。”他语气微微沉下几分。
深吸一口气，祁华昭朗声道：“微臣方才到大理寺提审了穆氏父子，虽然得到一条线索，却还是擅作主张，请圣上责罚！”
听着这话，上方睿远帝眼中的冷意便又浓了几分。
他垂下目光，一双眼直直看向祁华昭的头顶，过了半晌才忽然开口，发出一声冷笑。
祁华昭的心也跟着一突。
“祁文举，你是不是觉得，朕多给了你几分信任，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下一刻，圣上的质问声传来，挟着千钧怒意。
饶是祁华昭有所准备，此时也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从莫如柳在殿前说起此事，睿远帝不让他插手的意思便非常明显，祁华昭自然知道自己此举凶险万分，或许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脑袋。
可他却必须如此。
从宋之霜红杏出墙开始，到将 军府出事，宋启瑞叛逃，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睿远帝要处理宋家，焉能不把注意力也分到尚书府这个宋家曾经的姻亲头上？
这边祁华昭刚和宋家断开关系，那边宋启瑞便立刻反了，怎么看，似乎都有些故意划清界限的感觉。
便是圣上不这么想，还有一个盛怀安从中作梗，如今睿远帝摆明已经对祁华昭起了疑心。
宋启瑞已经前往投靠明安王，京城之事败露，西北起兵恐怕只是时间问题，这等节骨眼上，已经不容祁华昭徐徐图之。
他必须尽快解除圣上对自己的怀疑。
“陛下，”祁华昭眼底凝着冷光，语气却带着微微的颤抖，“微臣万万不敢恃宠生娇，只是穆氏父子案十分重要，微臣唯恐耽搁误事……”
又磕了个头，祁华昭继续开口，“然此事无可辩驳是微臣的错，请圣上降罪，微臣绝无怨言！”
“哼。”
祁华昭一番告罪的话说得慷慨激昂，睿远帝却仍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他丢开手中的毛笔，站起身顺着玉阶而下，大步走到祁华昭身前。
祁华昭保持着以头触地的动作，只能看到一双明黄靴子出现，而后睿远帝
的声音也紧跟着响了起来。
“是你要审案，还是着急的另有其人啊？”
祁华昭顺从跪伏在地上的身子顿时便是一僵。
“都下去。”
睿远帝淡淡吩咐一声，待御书房中没了宫人，这才继续朝着祁华昭看了过去。
“朕还当你真是少年老成，运筹帷幄，原来是时机未到。”
祁华昭心下一松，抬起头，却露出一副惭愧模样。
“是微臣有错在先，愧对穆小姐良多，穆氏父子又惨遭折磨……”他又深吸一口气，“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微臣的错，圣上降罪吧！”
他闭上双眼，似是在等待一个解脱。
睿远帝却皱起了眉头。
“惨遭折磨？”他刚沉声反问一句，便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祁华昭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对上了睿远帝阴沉愠怒的脸色，他面上闪过一丝恍然，旋即将穆靖远和穆晏的现状报了出来。
“宋启瑞，好大的胆子！”睿远帝狠狠一甩袍袖，胸膛也跟着不住地起伏着。
“微臣斗胆一问，当年将此案秘密封存转移，是否，是否是圣上属意所为？”祁华昭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
睿远帝仍是脸色不善，点了点头，先让祁华昭平身，而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朕想起来了，那阵功夫，你应该正在大理寺任职吧。”
“穆靖远被抓后，大理寺本是正常调查，却意外查到仓库中的存铁不翼而飞，而军器监的各项文书 记录都被做了手脚，抹去大量记录，查不到半点踪迹。”
饶是知道其中定有隐情，祁华昭还是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朝着睿远帝看去。
军器监掌管兵器制造，穆靖远曾经就任的军器监丞一职正是负责各种材料的进出记录。
金银铁矿这等工料珍贵，不容白白损失，更不容有人觊觎。
忆及此事，睿远帝的表情也变得更加难看。
“以当时查到的证据，怎么看都是穆靖远监守自盗，再加上穆晏出事后，同样被暗卫查出曾有几次深夜离开北大营，彻夜不归的情况，更是让朕怀疑。”
如此情形，便像是父子二人里应外合。
“那几年北境本就不甚太平，军器监被偷盗一空，消息若是传开，必会招致恐慌，朕便假意处死两人，再将他们私下安排在天牢底层，暗中追查。”
说到这儿，睿远帝又叹了口气。
“可惜始终没有任何进展，连那些丢失的铁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朕本以为是穆家父子藏得太深，没想到，竟然又是宋家在暗中搞鬼！”
用穆靖远和穆晏来转移视线，那么觊觎铁矿的之人便只有宋启瑞了。
或者说，是他背后的明安王。
军中配有武器，无须再大量冶炼，而明安王需要这样多的铁矿份额，恐怕是囤了私兵。
话说到此，睿远帝和祁华昭对视一眼，眼中同时出现了忧虑神色。
“来人！”睿远帝沉声向外喊了起来。
既然知道明安王手中的兵力有可能增多，送往青州那边的安排也要跟着变化，睿远帝一连下了数道命令，直到再次说起穆家父子之时才微微一顿。
他眼风下移，祁华昭连忙再次躬身。
“微臣愿领旨彻查此案，一定会让真相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