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靖不乱察觉皇甫仲殷暗算自己，找来季梦华商量。
季梦华到底是女子，心思细腻许多，她也察觉到皇甫仲殷的野心。
回想往事，皇甫仲殷曾旁敲侧击地询问两人：“我若是想一统三界，你们随我一道吗？”
季梦华说：“才刚打完仗，累了，如今三界也算是太平的，又何必要继续打仗呢？”
靖不乱话不多，只是点点头附和道：“我觉得梦华说得在理。”
“可如今的三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波汹涌……”
之后，不论皇甫仲殷如何巧舌如簧，靖不乱和季梦华都坚持认为，不应该再兴起战事。
那时的两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皇甫仲殷并非说说而已，若是得不到两人的鼎力支持，便换种方式获得靖不乱的力量。
——就是将他制成傀儡。
也如皇甫仲殷所料，靖不乱和季梦华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异动，但他们并未找他对峙。
因为靖不乱和季梦华知道，挡在皇甫仲殷面前的，是万千仙众，他们不仅不能取胜，还会血流成河；
同样，靖不乱体内的魔气若是被逼出，亦会为祸苍生；
故而两人只能卧薪尝胆，将计就计。
既然靖不乱被制成傀儡也成为定局，两人就谋划着造一个比傀儡靖不乱还要强大的利器，将他杀死。
而禁锢在靖不乱体内千年的魔气，也会随着靖不乱的陨灭而化为飞灰，烟消云散。
而这个比靖不乱还要强大的利器，就是拥有无上仙法修为的仙姬，和拥有冥皇之力的人——季梦华的孩子。
冥皇之力靠着血脉传承，生而强大。
因此损耗身体筋骨，寿命素来不长，诞下子嗣后，冥皇的寿命和人类无异，十载便会香消玉殒。
等季梦华之子长大成人，杀死被制成傀儡的靖不乱后，一切便算是尘埃落定。
靖不乱死后，皇甫仲殷也就没了左膀右臂，拥有冥皇之力和仙法修为的季萤初，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为非作歹的玉儒帝尊。
到时，就天下太平了。
季梦华准备实施计划时，靖不乱背身坐在冥族的夕音殿里。
靖不乱望着黄橙橙的银杏树，甚至有些出神，有过一丝犹豫：“梦华，我们真的要这样吗？再劝劝仲殷不行吗？”
“仲殷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他决定的事情，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都要实现。”
皇甫仲殷都已经默默地暗算最好的兄弟了，还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呢。
“噗嗤。”季梦华呛出泪来，摇摇头无奈地道，“我们口口声声说着，世人不可操纵，苍生利用，却又不得不将自己、将爱人算计为棋子，可笑，可笑……”
季梦华站在铜镜前，换下冥皇的绛紫色华服，穿上火红的轻衫。
她青丝高束，步摇低低垂下，妖冶的像是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不乱，好看吗？”季梦华望向靖不乱，问他，“仲殷会喜欢吗？”
靖不乱点点头，说：“好看。”
季梦华从未有过如此娇羞，她提着裙裾，一步一步徐徐朝夕音殿外都去，她知道，每走一步就离生死离别不远了。
皇甫仲殷是偏执的，可她就是喜欢这个偏执的人。
因为他会卧薪尝胆，才能登上人皇之位，还能以凡人之身，修炼成仙，又坐上帝尊宝座。
也因为他执念过深，势必为了心中的野心，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除了杀死他，别无他法。
而如今想要靠着此二人，妄想杀死受万千仙众拥趸的玉儒帝尊，哪怕是靖不乱和季梦华加起来，都做不到。
并且会血流成河，尸骸遍野。
若他们因此都战死了，将来又有谁来阻止皇甫仲殷的恶行呢？他兴许会变成最道貌岸然的暴君。
故而，靖不乱不能现在鲁莽的死，要陪着皇甫仲殷将整出大戏唱完，然后，两人一起共赴黄泉。
***
季梦华一身火红的衣衫，言笑如常地来到逍遥仙境，玉儒帝尊的寝殿。
同他喝酒赏花，只是，酒中加了点料。
皇甫仲殷醉倒了，晕晕乎乎，迷迷瞪瞪地倒在季梦华怀中。
纤长白皙犹如葱段的手指，细细的描摹皇甫仲殷温润的眉眼，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仲殷，我真的没想到，我们竟是如此结局……”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从季梦华的眼眶中流了下来，砸在皇甫仲殷如玉般的面颊上。
她红唇如火，缓缓地落下。
衣衫尽褪，巫山云雨。
***
季梦华回到冥族时，靖不乱没走，一直在等她。
他见季梦华双目哭得通红，不由得有些心疼。
季梦华靠在夕音殿花纹华贵的立柱前，失魂落魄地滑落在地，呢喃着问：“不乱，你说仲殷会不会在知道小初身世时，觉得这一切都是在算计他？”
靖不乱垂着眼帘，素来不爱喝酒的他，竟然拿起案牍上的酒壶，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缄默不语。
从前，他觉得自己很了解皇甫仲殷，他们视对方为知己，彼此熟识。
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他回答不了季梦华，只能选择沉默。
兴许，季梦华也根本就不需要他回答。
可能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所以英姿飒爽，刚毅赛过男儿的冥皇殿下，此时悲伤的垂下眼帘，挡住眸中深深的悲怆。
“可我真的爱他啊。”季梦华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
四人同行，皇甫仲殷是修为最弱的，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不知不觉间成了四人中的主心骨。
她是那样倾慕他的才华，甚至高傲如斯的梦华殿下，愿意追随他，帮助他一步一步登上帝尊之位。
她是那样深爱他，哪怕如今为了守护苍生，不得不和他刀剑相向时，也只愿诞下他的血脉……
“不乱，你找个由头，将我带走吧。”季梦华阖着眼帘，睫羽因为泪水浸染，挂上细小的晶莹剔透的泪珠。
靖不乱点点头：“好。”但他没有找由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之后，冥族的梦华殿下就不知所踪，任由冥界监首靠着感应如何寻找，都没有寻得一丝线索。
靖不乱将季梦华藏了起来，藏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结界中，直到她诞下季萤初。
季梦华怀抱着软塌塌，好似稍不注意就要骨折的婴孩，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是长得像他，还是像我。”
靖不乱只是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不乱，有件事情我要拜托你。”季梦华缓缓地开口。
“你说。”
“护着她平安长大。”季梦华补充，“我想将冥皇之力封印在你体内，并且拜你为师，你教她仙法，等到时机成熟，再将冥皇之力渡到她体内。”
“好。”
季梦华伸出指尖，苍白的脸上荡漾出温柔的笑容：“我的孩子，无论如何，你一定相信，你是因为爱来到世间。”
随后，断了线的泪珠又从季梦华的眼眶里，滑落下来，呢喃着说：“哪怕将来，你发现自己只是守护苍生的一颗棋子，也不要怀疑，母后爱你，也爱你父尊。”
季梦华诞下子嗣不久，就香消玉殒了。
自那以后，靖不乱只想两件事。
第一，如何杀死自己获利最多。
第二，守护他的小姑娘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