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仙境,主峰。
玉儒帝尊正端坐在镶嵌满宝石的长桌前,半空是裹着仙力的仙籍,他微一挥手就自动翻页,再虚空写字,便有朱笔批阅。
心腹仙官苏牧躬身进入大殿,匆匆地说:“帝尊,查到了。”
“什么查到了?”皇甫仲殷见他紧张兮兮的模样,一时间有些闹不明白。
苏牧连忙说:“就是……”
他一时间不知怎么斟酌用词,正在揣摩帝心,他到底是喜欢季萤初还是不喜欢?
喜欢就要称呼为仙姬,不喜欢就要称为逆贼。
玉儒帝尊原本确实没想起来,但见苏牧纠结的神色,恍然大悟道:“哦,小初的事情。”
苏牧冷汗直流,庆幸自己没有喊“逆贼”。
他觉得真是奇怪,在仙境人人喊打的季萤初,帝尊和战神为何偏偏这么护着她?
这么想来,往后还是要客客气气的,可不敢像旁人那样出口得罪。
“是的,依照帝尊吩咐,臣下调查仙姬百岁生辰后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查到那个本该死了的女仙侍。”苏牧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玉儒帝尊的神色。
见他不动声色,就继续说下去,“那仙侍被藏在一处荒山的温泉里,温泉是特意打来的瑶池的水,具有疗伤的功效,应当是人特意为之,想要救她性命。”
“嗯。”皇甫仲殷微微一点头,“将人带上来吧。”
“是。”苏牧躬身退下。
这位素来言笑晏晏,宽仁治世的玉儒帝尊,苏牧跟随他上千年,却永远也看不透。
他的笑容总是淡淡的,不达眼底,如风如雾,缥缈若烟。
但这千年来,他又兢兢业业,不曾有丝毫怠慢。
不好色,不贪财,不花天酒地,不滥杀无辜。
在苏牧乃至整个逍遥仙境的仙人眼中,他就是一个完美的帝尊,完美到让人总想找出一丝破绽。
却怎么也找不到,不得不被他折服。
苏牧将女仙侍带上来,因为她此时身体虚弱,玉儒帝尊还特意免她跪拜,恩赐座椅。
女仙侍感激涕零,虽然知道玉儒帝尊宽厚,但他恩惠施于自己,还是格外受用。
“苏牧,你先退下吧。”皇甫仲殷轻声吩咐。
大殿顶天的巨大玉门缓缓地关上。
玉儒帝尊从龙椅上下来,迈着细小的步子从台阶上缓缓地走向女仙侍,温和地问:“你可还记得,是谁伤你?”
女仙侍脑海里浮现出季萤初的脸,一皱眉头,恶狠狠地说:“季萤初!”
“放肆。”皇甫仲殷语气依旧很轻,并不似动怒一般。
女仙侍吓得想要跪下求饶,被玉儒帝尊一挥手抬回座椅。
她有些搞不明白,听闻因为季萤初滥杀无辜,已经被玉儒帝尊施以鞭刑,从兰台上丢了下去。
现在就算没有灰飞烟灭,也是苟延馋喘,生不如死。
怎么自己直呼她性命,却要被他指责?
女仙侍虽不明白其中关窍,但口头上给自己积德,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她还是要爱惜的。
“仙姬,是仙姬伤了我。”女仙侍此时低着头,嗫嚅着嘴唇,怯懦道。
皇甫仲殷自然知道,他问了一句废话,重点是下一句:“她为何要伤你?”
换做往常,众人鄙夷季萤初仗势欺人,为非作歹。
她在仙境欺男霸女的荒唐事多了去了,要伤人害人甚至杀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但此时她可不敢口出狂言,只是规矩地说:“我看到,不该看的。”
“不该看的?”皇甫仲殷拧着眉头,思忖半晌。
女仙侍是在青乾峰值守,能有什么不该看的?
莫不是……
他似乎想到什么,眉梢挑了挑。若是猜得不错,此事和靖不乱脱不了干系。
“你可知又是谁将你温养在瑶池水中?”皇甫仲殷又问。
其实,他并不需要知道仙侍的回答,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仙侍摇摇头:“当时仙姬出手又快又狠,祭起寒霜剑阵,刺了我七七四十九剑,我只觉得自己必死无疑,随后神魂俱碎,什么也不记得了。再后来,就是苏大人寻到我,将我带出来。”
“你的伤还未好全,以后就让苏牧照顾你。”皇甫仲殷低声吩咐。
“是,多谢帝尊。”
苏牧将女仙侍待下去。
皇甫仲殷吩咐:“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见她。给她送饭食的,安排聋哑人。”
“遵命。”苏牧并未多问,他知道帝尊这般安排,定然有他的用意。
况且,若女仙侍活着,那仙姬被罚之事就还有些蹊跷。
这中间的缘由只怕牵涉之事,是他不能轻易过问的。
皇甫仲殷望着苏牧缓缓退下的身影,坐回龙椅,手微微扶着下巴,喃喃自语:“小初,我一手将你带大,知道你本性善良,是个好孩子。经历这许多事,你依旧是好孩子。”
不用多想,这女仙侍就是季萤初救下的。
季萤初的剑带着寒意,瑶池的水性寒,若不是她自己,旁人只怕会觉得寒水会加重伤势。
这点,自幼指点她功法的皇甫仲殷自然知道。
若是和靖不乱有关,他便能猜测到,女仙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季萤初在重重逼问,在神鞭抽碎脊骨的折磨下都不肯松口时,定然也是替靖不乱掩护什么。
“小初,本尊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爱上了他?”皇甫仲殷低喃,啼笑皆非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你们鲜少碰面,几乎从不相处,怎么会爱上呢?”
也许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就很没有道理啊!
***
山洞里的季萤初猛地打了个喷嚏,她随意揉揉鼻子,看着还在昏睡中的厘旸。
“怎么还不醒?再睡脑袋要扁了。”季萤初没好气地嘀咕。
长宇站在一旁,腹诽:也不是他不想醒来,这不是伤势过重吗?
季萤初望着和靖不乱有几分相像的眉眼,心中就是惆怅。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爱上他的,就生辰宴上惊鸿一瞥,从此坠入深渊。
如果可以,她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自己的师尊?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毕竟全仙境人都知道。
到时候,旁人还不知怎么戳着靖不乱的脊梁骨,咒他骂他呢,有损朝邺神尊的英明。
季萤初也不愿自讨苦吃,可感情若是可控,又哪来那么多悲剧和奋不顾身?
“他不会醒不来了吧?”季萤初一瞬不瞬地盯着厘旸,呆呆地问。
长宇功力浅,更加不会探查伤势,只能跟个呆瓜一样,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季萤初本也不指望他,只是将乾坤袋中的宝贝都倒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救治一下。
事已至此,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乾坤袋中装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没什么药材。
在仙境,她又不会受伤的咯。
长宇瞪着眼看山洞里珠光宝气。季萤初口中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随便一间在凡间都价值连城。
他禁不住喉咙滑动,吞吞口水。看来,他抱大腿抱对人了,这是个富婆啊!
“那个伤药我认识。”长宇指着的正是厘旸采来,准备帮季萤初治伤的,“是密林深处很珍贵的药材,在静虚府时,若是捉妖师采到上贡,可以得到不少好处呢。”
“那就给他用吧。”季萤初对人间的东西还没有概念,她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也不稀奇。
长宇在心里想:小姐姐可真是人美心善啊!往后一定不会亏待自己!
季萤初一挥衣袖,将小玩意儿收起来。
准备用仙力将药材祭起,帮助厘旸吸收药力。
“仙姬仙姬,不必如此,这种粗活累活,就让小的来吧。”长宇殷勤地上前,将药材夺了过来,又去瀑布边洗陶罐,准备煎药。
“此时他身体虚弱,虚不受补,强行灌入药力只怕适得其反。早说了,仙姬您的贵体都还没调息好,怎么好再动仙力呢。”长宇谄媚的说。
他作为静虚府最底层,狗腿子的功力可不是盖的。
季萤初觉得有趣,从前阿谀奉承的人比比皆是,从未有人像他这般可爱。
不仅不厌烦,还觉得有趣。
但长宇仙姬长仙姬短地叫了半天,她听得腻味。
就连九天听得都吃不下草料,恶心的撅蹄子。
“你还是叫我小初吧。”季萤初说。
长宇认真又感动的点点头:“小初,你随便叫我什么,我都爱听。”
“噗嗤。”
他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