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宇蹲在瀑布下煎药的模样,十分乖巧。拿着扇子,规律地扇着,毫不懈怠。
季萤初靠在山洞里,目光淡淡地瞧着,心里想:有些像九天。
但九天很调皮,虽然关键时候也很乖巧,但平日里很调皮。
“药煎好了。”长宇开心地说,将药倒入竹筒中,吹了吹等放凉后,到厘旸身边,将他搀扶起来,缓缓地喂药。
季萤初也不上赶着帮忙,依旧斜靠着,眼帘懒洋洋地耷拉。
长宇做惯端茶倒水的活儿,很快就喂好厘旸,用手绢擦拭嘴角流出来的汤药,轻手轻脚的放他躺平。
然后,他又去认认真真地收拾山洞,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竹子枯枝,扎一起就成了扫帚。
明明只是个山洞,被他打理的跟洞天福地一样。
季萤初在心中赞叹,这可真是个做下人的料啊!真爱干净!
长宇本就喜欢收拾,另一方面是想在季萤初面前表现一番,留下自己绝不吃亏绝不上当!
他将扫帚靠到角落里,恰好余光瞥到厘旸。
只见他紧闭双眼,透过眼帘上的鼓包,能感受到眼珠子在不安地乱动。
喂下药才短短一刻钟,就虚汗密布,似乎还有发热的迹象。
“小初,不好了不好了,他这真是虚不受补!”长宇丢下手里的抹布,转而拿起一块湿毛巾,慌忙过去盖在厘旸额头上给他降温。
“你这样有用吗?”季萤初此时丹田空空,早已不是从前无所不能的仙姬了,便也没有贸然用仙力相救。
长宇对治病疗伤一窍不通,着急地说:“这我哪儿懂,但凭直觉,我感觉不太好。”
都不用一炷香,立即马上,深陷昏迷的厘旸在无意识中剧烈咳嗽,随后,淤血和刚喂下去的药就被他咳出大半。
“你这嘴,莫不是开过光?”此时可容不得季萤初在瞻前顾后,左手轻轻推了一下长宇的肩膀,右手顺势扶起厘旸。
长宇被季萤初嫌弃,连忙捂住嘴,小声嘀咕:“以前别人也说我乌鸦嘴……”
“搭把手,搀扶住他。”季萤初已经盘腿坐到厘旸身后。
长宇扶住厘旸的身体。
一切准备就绪,季萤初吩咐:“你去洞口替我护法。”
“我……好!”长宇连忙转身,但自己在心底纠正,“我帮忙守着。”
护法什么的,他可能不太会啊。
季萤初轻阖双眼,不顾后果地调动丹田所剩无几的仙力,也让她身上并未愈合的伤口锥心刺骨的疼痛。
但在兰台上受罚的宛若千刀万剐,早已让她对疼痛麻木,这算不得什么。
仙力缓缓地涌入掌中,她抡圆在空中转一圈,结了一个印,紧接着将掌心推向厘旸的后背,仙力进入蛇妖体内,帮他打通淤堵的经脉。
厘旸滚烫的身体,在季萤初带着寒意的仙力进入后,渐渐恢复正常,无意识的紧张和不安也慢慢平和。
季萤初感受到厘旸在逐渐恢复,但她自己可不太妙。
这些日子的颠沛流离是她在仙境几百年都没经历过的,加上内心漂泊无依,身体脆弱时脑海里最后一根弦崩断。
季萤初只觉力竭,双臂无力地滑落,歪身倒在厘旸身边。
厘旸没有她的支撑,也缓缓地倒下去。
两人朝着一个方向,歪倒在石床上。
洞口外的长宇坐立难安,频频朝里张望,看见情况不妙就冲进去:“小初,厘旸!诶!”
九天也感受到季萤初有难,四只蹄子同时向前迈,两步就跨到石床边,凑到季萤初脸颊边嗅了嗅。
知道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力竭疲惫,休息调养一下就可以恢复。
厘旸经过季萤初的救治,也渡过难关。
长宇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又开始收拾起来,支起砂锅做饭,想着两人醒来就可以吃上热腾腾的美味佳肴。
等到天黑,这二人没一个醒来。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厘旸才醒来。
他并没有立马睁开眼睛,而是觉得身体有很大变化。
如果把身体的筋脉比作溪流,那他从前就是时不时会干涸的小溪,现在已经变成暴雨季节的溪流,溪水涓涓唱着高歌。
他有些不解,怎么受了伤晕过去,醒来自己功力还增加了?
就在此时,他听见耳边有细碎的呢喃。
语气中带着无助,痛苦,惶恐,还有紧张,倾慕,卑微……
“靖不乱……”
“靖不乱……”
“靖不乱……”
厘旸不用睁开眼睛,都能分辨出这是季萤初的声音。
她睡在他身旁。
许是身体虚弱又带着病气,季萤初语调总夹带些无所谓的散漫……厘旸只在她做梦时,听到她如此紧绷的声音。
轻柔缓和的呼吸在他耳廓,那股痒劲儿一直从耳朵上的痒痒肉蔓延到心底。
厘旸睁开眼睛,缓缓地侧过身。
此时日暮西沉,夕阳的余晖透过高耸入云的巨大树冠,稀稀拉拉地漏几缕柔光,在透过瀑布,变成散射的七彩光斑,铺洒在季萤初身上。
如此美好的画面,却不能掩盖此时季萤初焦灼悲痛的情绪。
她似乎又陷入了梦魇。
厘旸在心底想:“靖不乱?他就是你的梦魇吗?”
因为山洞只有一张石床,但有两个病号,长宇只能将两人都安顿成同床共枕。
他正从密林中采回野菜,打了一只兔子,刚一进山洞,就看见厘旸侧着身子,痴痴地盯着季萤初看。
厘旸听见声音,后知后觉以为有危险,强撑起身体准备抵抗。
顿时,两人四目相对。
长宇手中提着兔子长长的耳朵,它雪白的大门牙露出来,红彤彤的眼睛也正盯着厘旸。
“你是谁?”
“你醒了?”
两人同时发问。
长宇连忙进来,笑着说:“厘旸,我是长宇……那个……捉妖师,你用尾巴把我扫出去的那个……”
那日长宇被欺负的灰头土脸,这会收拾干净,竟然是这样可爱的少年。
“是你。”厘旸的目光随着长宇的移动而移动,险些问出“这是哪里”。
还好没问,不然就闹笑话了。
若不是见锅碗瓢盆有些相像,陈设格局大致相同,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山洞。
从前他也不说不爱收拾吧,就正常人的水平。
但长宇收拾完后,简直纤尘不染。
正在厘旸心里感慨时,长宇已经在生火做饭,并且说:“我今天挖到马齿苋,在水里焯一下,再与香料拌在一起,别提多好吃。兔子你想吃烤的,还是吃麻辣兔肉香锅?”
那兔子好似听懂长宇说的话,不安地瞪着红眼睛。
“都行。”厘旸随意道。
之后,他再次望向季萤初。
不知她在做什么梦,梦里的那人生成何种模样。
她生得这般好看,还能让她念念不忘的,是颜值逆天吗?
***
季萤初回到青乾峰。
主峰下长长的台阶看不见尽头,一直向上蔓延,隐匿在白色云烟中。
她提着裙摆,缓缓而上。
她已经有些时日没回去,不知如今没有她的青乾峰,是何模样?
不用多想,应是欣欣向荣吧。
但这份美景从此往后,与她无关了。
想到如今之结局,季萤初由不得望向漫漫长河,岁月枯荣的源头——她是如何爱上靖不乱的?
不止是玉儒帝尊想不明白,就连季萤初自己都不明白。
百岁生辰前,她可从未见过他,心中甚至怨憎他的,怎么初见就爱上了呢?
其实最开始,季萤初也不确定自己对靖不乱的感情,就是仙子们口中向往的情情爱爱。
照理说那时她情窦未开,怎么就爱得那般深入骨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