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行的大阵内部充斥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好似带有攻击能力,缠绕着被困在阵内的一切生灵。
季萤初和厘旸还在勉力抵抗,长宇却已经脚步虚浮,摇摇欲坠。
古老法阵外的捉妖师,始终处于结阵状态,维系大阵运行也需要消耗他们的法力。
季萤初想到一个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但在此时此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馊主意:“厘旸,长宇,此阵需要捉妖师维系,若是咱们能够在阵中支撑,就和他们耗着,谁坚持到最后,谁不就胜了吗?”
还不等厘旸说话,始终躲在两人身后,面如菜色的长宇就抢先开口:“小初,此阵之威力是层层叠加,越是往后越是霸道,根本就没有机会。”
厘旸听出长宇的意思,惊讶地反问:“你知道这大阵的作用?”
“这便是静虚府捉妖后,用来绞杀他们,吸取妖力的法阵——七星聚灵阵。”长宇语气极其缓慢,加上法阵运行攻击时簌簌作响,让他虚弱的声音显得更加小。
但因为两人都听得极其认真,又一直盯着他,配合唇形倒是很清楚。
季萤初本就觉得这大阵似乎能够将阵中生灵的灵力吸走,此时有了长宇的解释,她更为确定。
如果静虚府有人通过吸收他人妖力,不劳而获修炼功法,那无疑是歪门邪道,罪大恶极。
但如此长年累月的捉妖,那修炼此功法之人,如今法力得多强啊!?
她想都不敢想。
至于长宇,他也没有因为之前在季萤初询问他时,没有说实话感到愧疚,毕竟初相识,彼此还未交心,有所保留实属正常。
季萤初和厘旸也并未放在心上。
阵外的玄羽真人似乎听到长宇的解释,笑盈盈地说:“没想到,你一个旁系弟子,竟然也知道此阵作用。”
长宇之前帮忙跑腿时,无意间撞见捉妖师们正在结阵,通过法阵运行吸收妖力。
他当时只是偷偷瞄了一眼,触目惊心。
法阵中的妖痛苦不堪,因为妖力匮乏流失,疼痛让他们面目狰狞,经脉干涸令他们面颊凹陷,最终几乎成骷髅干尸的模样。
尽管如此,法阵也没有停止运行,而是继续吸收盘剥,直到变成干尸模样、几乎断绝呼吸的妖,化作齑粉,灰飞烟灭,血红的法阵花纹,才渐渐淡下来。
最后,妖类凄厉的惨叫声好似在天空回旋,一阵一阵不停地在他耳边响起。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心神不宁,夜半噩梦,每每想起都会感到毛骨悚然。
长宇想到不多时,三人便要葬身此处,死状还那般凄惨,充斥绝望的内心又拼命涌出一丝垂死挣扎的希冀。
刚想到此处,长宇便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豆大的汗水顺着鬓角滚落下来,整张脸惨白,毫无血色。
“长宇!”季萤初和厘旸不约而同地大叫一声,两人背对背,将跪在地上的长宇夹在中间,以免被黑色魔气所伤。
事实上,他俩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阵法的威力让两人丹田内本就积蓄不多的力量,疯狂流失,同时还要抵抗飞扑而来的黑色魔气,显得越发吃力。
“小初,我们太过被动,迟早会被耗死。”厘旸担忧地说。
季萤初咧着嘴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假若除去此阵是邪魔外道,就道法来说,确实是精妙绝伦的好法阵。这种古老法阵,若不是修为高强远胜于法阵的承受极限,盲目强攻根本就是死路一条,还不积蓄力量,能拖一下是一下。”
“……”厘旸不知如何回答。他不修阵法,一窍不通。
季萤初只能随便试试:“你先护着,我尝试破阵。”
这么说着,她在心中默念曾经看闲书时的内容,依稀记得是这样:七星聚灵阵,左为七星青龙,属煞,右为五星白虎,属灾,前为四星守护,后为二星生路。中间为阵眼,聚灵眼,六柱为大阵基……
“那怎么应该攻想生门,找个突破口吧?”季萤初小声嘀咕,又因心里打鼓,先给自己找好台阶,“厘旸,我只是随便一试,若是无用,可不要埋怨啊……”
说着,她猛地转身,朝身后蓄力,聚集仙力攻向生路。
顿时,七星聚灵阵稍稍震动。
季萤初语调惊喜:“瞎猫撞见死耗子,被我蒙对了?”
厘旸也面露喜色。
谁知下一瞬,七星聚灵阵猛地发威,运行地更加激烈。
看似并不存在,实则大道规则运转的齿轮在阵中咔哧咔哧作响,震得三人耳内轰鸣,头昏脑涨。
地面好似也龟裂开来,下面是万丈深渊。
三人只觉天旋地转,双脚离地,腾空而起,悬在大阵半空,而汹涌的黑色魔气浓稠如墨,青天白日的都能蒙蔽人的双眼。
“小初,长宇!”厘旸大喊。
他们隐隐能感觉到彼此在身边不远,眼前却又是一片漆黑。
季萤初没好气地说:“别喊,没力气回……”
“啊……”长宇疼痛的惨叫,算是回应。
厘旸也忍不住痛得闷哼起来,法阵吸收妖力过于迅猛,他只觉经脉寸断,丹田空空荡荡,精神也恍惚起来。
之前在被捉妖师围剿时,他曾多次身受重伤,次次都几于濒死。
但和此次截然不同,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好似要被一寸寸撕碎。
季萤初也好不到哪里去,仙力被疯狂吸收,她身体都好似要被抽干。
在兰台受刑法时只觉地浑身都痛,但此时不止是痛,而是精神上的折磨,恍惚不已。
天地倒悬,耳边山崩海啸,陷于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想,自己大抵真的要死了。
在生死间徘徊时,她似乎看到之前惨死在此阵法下的妖族,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时不时变换成骷髅头的可怖模样……
张大了嘴发出声响,有些是惨叫,有些是不甘心的呓语。
其中一个女子的面容是模糊人脸中最清晰的一个,生的极其美丽,孔雀墨绿色泛着光泽的羽毛,在黑色魔气包裹中格外显眼。
孔雀似乎在拼命和七星聚灵阵抵抗,又似乎在保护着些什么,残破的片段已经看不清。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季萤初在心中琢磨,这便是老人参说的孔雀妖王吧?
原来,她已经死了。
被捉妖师们骗了。
捉妖师真狡诈啊!
三人意识都以模糊不堪,隐隐约约听见玄羽真人讨厌的生意:“呵呵,就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从此阵中逃脱……”
捉妖师们立马阿谀奉承起来:“真人,此次咱们立下大功,等掌教真人出关时,肯定能得到不少赏赐……”
“真人……”
之后的声音,季萤初便听不见了,她这是要魂归九幽,消散于世间。
忽然,她感觉手腕被一双冰冷的手抓住,耳边涌起熟悉的声音:“小初,小初……”
因为她没有回应,呼唤之声越来越响。
是厘旸的声音,他在黑暗中拼命摸索,好不容易抓住季萤初的手腕,却发觉她已经失去意识。
顿时,心脏便提到嗓子眼儿,呼唤的声音也都绷紧了。
他觉得奇怪,为何每到生死关头,明明法力更胜于他的季萤初,反而更先放弃希望?
难道,她遭受打击,求生意愿薄弱?因此浑噩度日,混日子?
他对她的往事毫不了解,也不敢妄加揣测。
季萤初在被厘旸抓住的瞬间,一缕意识闪回,随后又失去知觉。
厘旸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抓到季萤初的手腕时,他好似达成所愿,死也瞑目了,便也渐渐失去意识。
他呼喊长宇时,始终没有回应,想他修为尚浅,应当已经殒命阵中了吧。
不过,好友三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能有同年同月同日死于同一地,也算一种圆满吧。
厘旸闭上眼睛,迎接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