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厘旸也不自觉的收拢手臂，力道大得出奇，霸道强横，不容一丝反抗。
季萤初猛地瞪大眼睛，她见厘旸还紧闭双眸，漆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灰色的阴影。
萤火虫荧光点点的细碎光晕，让此时此景越发暧昧，空气中都不停地发酵着粉红泡泡。
厘旸用力将她按向怀抱的举动，让季萤初想到靖不乱。
那日他发了狂，在入魔边缘徘徊，双眸赤红，也是拼了命地把她往怀里按，好似要将她的骨头碾碎，然后揉进身体里。
不知为何，季萤初有越来越深的预感，厘旸就是靖不乱。
正在这时，人间烟火在夜空怦然炸裂，绽放出的焰火绚丽得让人一时失语，搜刮肚肠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正痴缠的季萤初和厘旸松开死死抱住对方的双手，两人相视一笑，搀扶着坐起。
两人在一处山顶，透过树杈的缝隙，蹲坐在草坪上并肩看烟花。
但不知为何，烟花易冷，季萤初心上涌出一缕悲伤：“厘旸，我们不该一起看烟花。”
“为何？烟花不美吗？”厘旸不解，转头望向她。
季萤初捂着胸口，毫无缘由的觉得抽痛，泫然欲泣：“我也不知，就是感到难过。许是这烟花太美，却又太短暂。你看，绽放过后即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不知道这是否预示着自己和厘旸的关系。
当她越是确定，厘旸就是靖不乱，或者不知道是什么秘法之类的，造出来的分身也好，替身也罢……这都昭示着他们的相恋不寻常。
越是不寻常，想要相守就越是困难。
有时候，平凡往往最为难求。
厘旸似乎也感受到季萤初的惆怅，他心中热血渐凉，搂着她的臂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温声宽慰：“小初，你别担心。我们曾经许诺，腹心相照，风雨同舟。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季萤初轻声道。
***
人间的季萤初和厘旸终于不再折腾，在逍遥仙境的靖不乱也消停会儿，总算不用浸泡在寒潭里强迫自己冷静。
他从水中冒出来，赤裸着胸膛靠在寒潭边沿的怪石上，胸前错综复杂的旧伤添了几分冷漠。
“这两个小东西，真让人不省心。”靖不乱嘀嘀咕咕后，忽然老脸一红，没好气低声骂，“大庭广众，旷野之中，居然做此等事！成何体统！真是从小没有好好管教你，才让仲殷将你性子纵得如此放肆！”
靖不乱边自言自语，边回味季萤初的吻，不由得伸出舌尖舔舔薄唇，却只是寒潭的水渍，已经被他染得滚烫。
他虽然可以通过对厘旸的感应，也能变相感受到季萤初。
但终究这只是寒潭，是水，不是他的小初。
想到这里，靖不乱不禁又失落起来。
他缓缓地从寒潭起身，用仙力烘干青丝，裹上衣物，黑袍衬得他无比落寞。
从后山出来后，守护在旁的仙侍躬身上前伺候，被靖不乱冷言呵退：“不必跟了。”
“是。”
仙侍望着靖不乱失魂落魄的背影，不知逍遥仙境高高在上的朝邺神尊，到底发生何事会让他如此伤感。
靖不乱缓缓地走上主峰，站在山巅的菩提树下。
风吹过，菩提树上密密麻麻的红绸随风飘摇，挂着万千祈愿的枝桠好似不堪重负，被压得低垂下来。
靖不乱手一挥，季萤初曾经许愿的红绸便飘落到他手中。
他轻轻捏碎，季萤初的声音便在空中飘起：“靖不乱，今日仙境宴会，火树银花，热闹非凡，还在天河放了花灯，点了烟火。我准备了好多花灯，想要和你共同许愿，但你没有回来。若有朝一日你回来，陪我放花灯，看烟火可好？”
靖不乱摊开掌心，祈愿化作星星火光，又飞回到菩提树上变成红绸，他眼中涌上失落，好似山间经年不散的雾气般轻薄，却又如此令人心碎：“小初，我怕是不能陪你了。但厘旸可以。这不陪你看烟火了吗？你为何还是不开心呢？”
再一伸手，靖不乱又取下季萤初的红绸，轻轻捏碎，虔诚的声音再次响起：“靖不乱，三百岁生辰宴时，我远远地看着你，没来由地就心动了。我翻遍仙籍，说这种感情叫做一见钟情。靖不乱，我想我大抵是真的对你一见钟情了。这么许愿可能有点贪心，但是，我爱你，好爱好爱，你也能爱我吗？求你了，你也爱我吧！不然，我觉得往后的漫漫余生，都了无生趣。光想着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就难过的吃不下饭。”
“噗嗤”，靖不乱哑然失笑，又将祈愿放回菩提树，欲哭无泪。
他只端端地站在山巅，却好似站在万千红尘的风口，身后黄沙漫漫，一望无际，却只有他一人。
“傻姑娘，我的傻姑娘。”靖不乱喃喃自语，落寞将他周身包裹缠绕，“我怎么会不看你，你不知道，我时常偷偷看你的。”
靖不乱只要思念季萤初，便会独自坐在菩提树下，听她从前的祈愿，全部都和他相关。
只有通过这无助又无耻的方式，靖不乱兵荒马乱的内心，才能稍有慰藉，才能稍稍感到安心。
“靖不乱，我想去人间逛逛，听说那边很好玩，有很多美食，万丈红尘皆在人间……”
“靖不乱，你又没回来，你怕是将我忘了。”
“靖不乱，我讨厌你，恨你，你这个大坏蛋……可是，靖不乱，这些都因为我喜欢你，在乎你。”
……
靖不乱缓缓地坐到山巅的悬崖边，双腿垂下，脚边云雾缭绕。
从前，季萤初思念他时，便喜欢坐在这里张望，看他回来没有。
可惜每次都让她失望了。
***
逍遥仙境的仙子仙君们路过主峰，飞来飞去地不停朝菩提树下张望，窃窃私语起来。
“朝邺神尊又去菩提树了？”
“是呀，一坐又是一下午。”
“你说这师徒俩可真奇怪，都喜欢坐在菩提树下。”
“谁知道呢。”
“堂堂战神，还有什么得不到，需要依靠祈愿的力量呢？”
“这我哪知道，但在强大的尊者，都有隐秘的伤痛吧……”
***
因为靖不乱每次来菩提树下时，都会在周围布下结界，仙女仙君只会看见他在树下枯坐，却不知他具体在做什么。
“小初，往后就让厘旸陪着你了。”靖不乱幽幽地说。
有一说一，他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心，为什么是他造出来的替身，替他去守护心爱之人？守护季萤初？
靖不乱并不甘愿，却又很无奈，别看他是高高在上的战神，但许多事情他并不论左右。
大千世界，他很强大，占有一席之地，却也很渺小，也可能会倾覆消失。
“小初，忘记我，好好和厘旸相恋相伴。”靖不乱呓语，从不落泪的强悍战神，眼眶中竟然落下一滴滚烫热泪。
他用不满老茧的指尖轻触热泪，却已经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