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烟疏淡,苇风萧索。廊檐结串的灯笼随风飘荡,竹筒做的风铃,发出闷闷的声响。
季萤初小憩醒来时,夜色早已浓稠,四周弥漫着饭香,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她推开房门,厘旸早已笑盈盈地候着:“小初,你醒了。”
“有事儿?”季萤初语气不善。
“没,叫你去吃饭了。”厘旸摇摇头。
因为下着雨,所以侍女将晚膳放在阁楼上。
“秋日的鱼格外肥美!今日这鱼,是监首大人亲自钓上来的。”侍女盛好饭,温好酒,在一旁笑盈盈地介绍。
长宇惊讶地瞪大双眸:“啊?直钩竟然真能钓上鱼来?”
“都说了,愿者上钩。”韩暮宿轻声说,替季萤初斟满酒。
他余光瞥向侍女,侍女顿时微微颔首,神色凝重,退了下去。
厘旸还沉浸在下午卜卦时,和季萤初上上吉的喜悦中。
再加上韩暮宿说,不会介入两人感情。虽然强调狂傲欠揍,但他多少也放下心来。
“帮我也满上。”厘旸将酒杯推到韩暮宿面前,态度缓和不少。
酒水倒入杯中,发出清铃铃的脆响。
屋外细雨绵密如织,落在芦苇叶上,沙沙沙、沙沙沙。
厘旸端起酒杯,一仰头,酒入咽喉。
忽然,季萤初和厘旸对视一眼,两人眸光都凛冽起来。
与此同时,韩暮宿也放下酒杯,微微垂着眼帘,侧耳倾听。
只有长宇拿着汤匙,舀汤碗中熬制的乳白色的鱼塘,以及入味鲜美的豆腐。
一点点苍翠葱花飘在鱼塘上,让人越发有食欲。
“来了。”韩暮宿低声说。
长宇不解地反问:“什么来了?”
他话音落下,一支长箭就射穿观海阁的阁楼。
这羽箭带着劲道,破窗而入,从另一头射出,引得檐铃不住摇晃,脆响连连,宛若乐章。
韩暮宿难得皱起眉头,低声埋怨:“最烦一打架,就破坏我观海阁!”
厘旸已经侧身,袖风一扫,阁楼四面的窗户全都打开,他闭气凝神,望向窗外。
“原来,你早就知道有这一战!”厘旸冷声说。
韩暮宿浅笑:“这也没办法,谁让冥族尚武。能用打架解决的问题,绝对不多说一句废话!”
自从厘旸对韩暮宿放下芥蒂,倒觉得他是个挺有趣的人。
廊檐的雨水宛若断掉的珍珠项链,连续不断的砸落在地面的水洼上。
水洼蓄水,倒映出朦胧夜色中的萧瑟景象。
季萤初、厘旸、长宇、韩暮宿四人,分别朝着东南西北四方位。
这四方位的窗户大开,望过去,湖面上已经有无数黑衣人,脚尖点在水面,飞奔而来。
季萤初垂下的手中,瞬间浮现出风月剑。
她微微侧头,望向韩暮宿,声音在风中飘散开来:“都是来杀我的?”
“嗯。”韩暮宿颔首示意。
季萤初挑起眉,脸上露出略带讽刺的哂笑:“好大的阵仗!”
韩暮宿笑得极其温柔,眉眼在风中摇曳,好似目之所及,湖心中不住晃荡的蒹葭:“这是冥皇殿下该有的待遇!”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暗杀我的人?”季萤初没好气地反问。
长宇功法最低,因此,他虽然拿出剑,也不过是走走过场。
两人之所以能在这场暗杀已经拉开序幕后,插科打诨,闲散聊天。
是因为湖中心,第一轮的交战已经开始。
韩暮宿早就安排好策应之人。
“与其说是暗杀,倒不若说是明目张胆的刺杀。”厘旸看着湖面打得如火如荼的双方势力。
韩暮宿低吟:“冥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方势力,谁又能不知道谁呢。”
一群白衣胜雪的女子,手中拿着长剑,面上戴着薄纱,从观海阁四面八方迎击上去。
长剑舞动,在暗夜中闪烁着点点寒光,浅蓝色的法力氤氲在周身。
戴着面罩的黑衣人,手中拿着清一色的圆月弯刀,目光凶狠,双方利刃相接,在雨夜中发出铮鸣。
“要杀我的人,是费鹏程?”季萤初望着窗外,轻声问。
韩暮宿手中的无影扇还在轻轻晃动,扇面上是一副蓑衣垂钓图,他漫不经心地答:“是,也不是。”
“小初,你的人头还真是值钱!应当不止这一方势力,想要你命!”厘旸眯起双眸,背在身后的乌金枪旋转一番。
“何出此言?”季萤初微微侧头,仙力从身上喷涌而出,想要探听周遭潜藏在暗处的人。
厘旸咬紧牙关,恨不能将要伤害季萤初的人抽筋剥皮,拆入腹中:“这周围不止一方势力!”
长宇只是静静地听着三人闲聊,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之前季萤初途径冥族时,也遭到黑衣人的暗杀。但他能感觉到,那次杀意不足,试探更浓。
而这次,分明是要置季萤初于死地。
并且,周遭氤氲在空气中的杀气,以及潜藏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
“费鹏程要杀我,我还可以理解!”季萤初侧目,觉得费解,“毕竟,我不愿兴起战事,他主战派,于我政见不合,自然不愿我坐上冥皇之位!其他,还有何人于我冲突?”
韩暮宿听见厘旸分析战况,心中暗暗惊讶,只要修为更高深的人,才能察觉隐藏在其中高手。
毕竟,冥族长老,都不是泛泛之辈。
“所以说,我才让你不要趟这摊浑水嘛!”厘旸是恼恨的语调。
季萤初便不再说话,静观战局。
举目望去,白衣女子和黑衣杀手们,已经过了几十个回合,激得湖水汹涌澎湃,浪花飞卷。
“我总算明白,你为何要取名为‘观海阁’了!”长宇望着波涛汹涌的湖水,几十人交手,令湖边的芦苇花絮漫天飞舞。
韩暮宿浅浅笑道:“虽然是小小的湖,却因打斗不断,汹涌之势不比海面太平。”
湖中有画船,白衣女子手握长剑,飞快地刺向站在乌篷顶上的黑衣杀手。
杀手的弯刀在空中旋转,变成一个飞轮朝着白衣女子飞去。
白衣女子剑招变化,横剑抵挡,但因为弯刀力量过于刚猛,整个人被推着往后飞,落在湖面上。
她轻点湖水,提着飞剑再次跃上乌篷顶,身体飞旋,长剑也紧跟着不住旋转。
衣袂因为旋转而绽放开来,在夜空中好似一朵盛开的雪莲。
黑衣人手中的弯刀猛地一甩,顺着长剑不住向下,直逼剑柄,直到女子不得不松开手,长剑脱下。
女子从空中坠落下去,身体带着凶猛的力道撞向甲板。
身上法力涌现,包裹全身,想要挺住向下的力道。
与此同时,她狠狠地才在甲板上,整个船头向下,船尾翘了起来。
站在乌篷上的黑衣人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朝着湖水中掉落。
白衣女子趁机飞身跃起,刚一站上船尖,空中飞出一柄弯刀,从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旋转一圈。
一条极细的血红,显现在脖颈上。
白衣女子轰的一声,从船上倒下,坠入湖中,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