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旸的目光在季萤初和梦西河身上扫来扫去，见两人谁也不主动说话，着急起来：“你们别打哑谜，倒是说话呀。”
梦西河望向季萤初，神色间有些意味不明：“小初，你觉得呢？”
季萤初合上仙籍，望着温酒的陶炉炉膛内腥红的炭火，又抿了抿嘴唇，咬紧牙关，最后不甘心的、狠狠地说：“玉儒帝尊。”
说完，她俯下身，将整张脸埋在掌中，泣不成声：“呜呜呜……”
汹涌的泪水泛滥成灾，从她指缝间渗出来。
厘旸和梦西河都清楚，季萤初虽然是战神靖不乱的弟子，却是玉儒帝尊一手带大的。
要让她亲口指认玉儒帝尊罪大恶极之人，她痛得心如刀绞。
季萤初甚至没有找借口开脱，会不会是玉儒帝尊有难言之隐，云云。
“黑衣人是玉儒帝尊？”厘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和玉儒帝尊是不相识的，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逍遥仙境的主宰，会是搅弄风云、挑起乱事之人呀。
况且，按照人间的话本子里的套路，不应该是什么邪魔外道、或者嫉妒皇甫仲殷登上帝尊之位的势力，在为非作歹，暗中使坏吗？
朔风自窗棂吹入，撩得季萤初青丝飞舞，风从衣襟灌入，通体严寒。她忙饮了一口热酒，顺滑入喉。
比起厘旸的惊讶，梦西河倒好似早已在预料之中，神色微变，笑盈盈地问：“小初为何这般肯定？”
季萤初心想，依然是从多方考虑，各种线索细节互相佐证，得出的结果。
“我瞧见玉玑真人后背的鞭痕，虽然做了掩饰，仔细分辨依旧看得出是玉儒帝尊的神鞭。”季萤初苦笑一下，“我被玉儒帝尊神鞭抽得根骨尽毁，那滋味我记得。”
“也可能是识得帝尊之人，故意模仿他的功法，嫁祸于他。”梦西河又道。
厘旸忍不住问：“既然要嫁祸，为何又要掩藏功法？不应该越明显越好吗？”
梦西河摇摇头：“太明显，不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们可都是聪明人，手段太过浅白，容易引起怀疑。
厘旸瞧着梦西河这腔调，倒似在替玉儒帝尊开脱。
其实不然，只是为了提出所有疑问，解决问题，最后的答案不论多么不合理，都只可能是最终的真相。
“除去神鞭，还有功法。玉玑真人吸食自身精魄养法阵，以灰飞烟灭为代价促使传送阵运作时，我模模糊糊看到了一道金黄。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世间功法是金色的，大概只可能是玉儒帝尊。”季萤初又补充。
厘旸点头附和：“我也瞧见了。”
“梦西河，你和那黑衣人交手了，可有试探出他的功法路数？”季萤初反问。
梦西河捋了捋衣襟，微微一笑：“玉儒帝尊修为不比我低，若有意隐藏，很难不被混淆视听。”
“那我们应该如何分辨黑衣人的身份？感觉，算吗？”季萤初又道。
那黑衣人对她的温柔和怜惜，说话的腔调，各种都像玉儒帝尊。
虽然她一时间还不理解，为何玉儒帝尊之前舍得抽她神鞭，现在却又不忍心痛下杀手了？
“有没有可能是战神靖不乱？”梦西河忽然又问。
厘旸望向季萤初。
季萤初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忙说：“没可能！”讨论靖不乱便讨论，为何厘旸要那般看着她？好像在提醒什么，这让季萤初不太开心。
厘旸有些吃味地嘀咕：“为何不可能？”因为他是你真正倾慕之人吗？
季萤初觉得不可能是靖不乱，除了她爱慕他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在妖族我身受重伤，逃到破庙中时，有个黑衣人指点我功法。玉儒帝尊自幼传授我仙术，靖不乱根本不知我修为习性，如何能稍一指点，就让我如获新生？”
梦西河点点头：“若是不熟悉功法修为，确实很难在重伤时指点。”
“你不也指点我了？”厘旸没好气地问。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不爽什么，就是见季萤初斩钉截铁地否定是战神靖不乱，他心中就满是酸楚。
他倒也不是期望战神靖不乱是个坏蛋……总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述。
梦西河腹诽：那是因为，我和不乱作伴千年，我熟悉他的功法呀！
他望向季萤初，从她神色中猜出，两人还未坦白，就随意敷衍过去：“你增进良多，主要是靠自己勤奋刻苦。”
梦西河不想厘旸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站起身，招了招手：“你们随我来。”
季萤初和厘旸便起身，随他去。
三人从圣殿莲座后方的密道，进入藏在空绝王府地下的巨大暗室。
暗室中每隔几丈就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光彩熠熠，色泽明亮。四周的石壁上雕刻着祥瑞的图案，给暗室添了几分格调，暗室中央有一个平稳光滑的圆台。
以圆台为中心，运转着一个花纹芜杂，变化莫测的大阵。
法阵透着猩红的光，孜孜不倦地旋转，让人有些心里发怵。
“这是什么法阵？”季萤初疑惑不已。
厘旸站在季萤初身侧，虽然知道炼域中安全，但在这诡谲之地，他还是忍不住起了警惕防范之心，好第一时间护住季萤初：“这法阵看起来布置得极大，运转起来应该很耗费修为吧？”
同时在心中暗探，梦西河的修为竟然如此之高。
“这法阵已经运转了近千年。我来炼域后，并未有此阵法。”梦西河缓步往圆盘方向走去，神色哀伤，思绪早已飞到几百年前，“在炼域和逍遥仙境大战后，地底便出现了这个法阵，然后，炼域子民一夜之间变得戾气全无，纯朴良善，好似身上的恶念都被抽干似的。”
“那为何不能见光？”厘旸迫不及待地反问。
梦西河摇摇头：“不知，兴许就是法阵带来的副作用。或者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缘由。”
季萤初紧接着问：“这个法阵，你觉得是玉儒帝尊布下的？”
“嗯。”梦西河点点头，开始回忆当时发生的事情，“我和不乱各自领兵，在炼域上空交手。”
梦西河还没有忘记，那时他还提醒靖不乱，让他告诉玉儒帝尊，逍遥仙境可能暗藏谋逆势力在作祟。
现在想来，倒是有几分可笑了。
“然后呢？”厘旸见梦西河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却又不再讲话，迫不及待地追问。
梦西河这才回过神来，继续道：“不乱同我交手，定然没时间布下大阵。”
“朝邺神尊，仙境战神，分身之术总会的吧？”厘旸不满的反问。
季萤初不动声色地白了他一眼。
梦西河看出他的小脾气，有些觉得可笑，这怎么还酸上自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