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周围浮云千里,层峦叠翠,阳光洒在青峰之上,裹上一层柔和金光。
成群的雄鹰盘旋空中,目光不约而同地死锁住一个目标,好似看盘中餐一般贪婪。
若不是季萤初此时正被仙力倒挂着,她还真以为自己在赏逍遥仙境如画般的美景呢。
“仙姬,你可知罪?”
季萤初听见自己欠揍的声音响起,狂妄且不可一世:“何罪之有?惹得本仙姬不开心,就是原罪!呵下贱之人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是活该!”
围观众仙人一片哗然,窃窃私语起来。
“季萤初!”
一道严厉的传音自虚空飘来,饶是远在千里,也能够想象出说话之人咬牙切齿的模样。
刹那间,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飞身而来,他周身萦绕缥缈云烟,衣袂青丝随风飞舞,腰间九环玉佩昭示他的至尊地位。
是逍遥仙境的玉儒帝尊皇甫仲殷。
他素来含笑的面庞染上愠怒:“本尊终是将你宠坏了!”
众仙面露失望,交头接耳:“帝尊会不会偏袒她?”
“这还用问?帝尊一世英名全都被她毁了……”
本来以为有好戏看,如今玉儒帝尊回来,还是省省力气都散了吧。
谁曾想,皇甫仲殷轻飘飘地落到执掌使身边。
一勾手指,长鞭“嗖”地飞入空中,鞭上裹着一层皎月般的光华仙力,鞭子末梢堪堪悬在季萤初的身体上方。
“既然是本尊纵得你无法无天,如今竟已到滥杀无辜的地步,那就再也留不得情面了!”
皇甫仲殷压得低沉的温润声音,在青乾峰苍翠山涧回旋不断,平白添上几分威严。
众仙惊讶无比,谁也没想到玉儒帝尊竟然要亲自行刑。
他摊开左手,拇指先后在无名指和食指上轻点,手腕翻转成花,单手结印,一记帝王法印升空悬挂,金光铺洒下来,照得季萤初睁不开眼睛。
与此同时,长鞭幻化为镀着金光的锁链,好似从看不见尽头的虚空中垂下,望一眼便将人吸进去。
饶是做好受罚的心理准备,季萤初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这锁链抽下来,非抽得她魂飞魄散不可!
她不由得在心里盘算: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吗?素来疼爱我的帝尊,耳根子应该很软吧?
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一鞭划破风声,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落下。
风幻化的风刃就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更不要提长鞭抽在季萤初后背时,闷响伴随着皮开肉绽的撕拉。
闻者心惊。
逍遥仙境已经近千年,没在兰台上行刑过了。上一个喜提皇甫仲殷亲力亲为的,据说已经堕了魔。
“啊——!”季萤初不受控制地惨叫一声,似乎听见脊骨碎裂的脆响。
痛!锥心刺骨的痛!
“嗖”,又是一鞭。
两鞭下来,后背早已血肉模糊,她暗暗运气的护身障都被打得支离破碎,此时连头皮都是麻的。
接连数十鞭一刻也不停歇地狠狠抽下,她已经痛得脑子里成了浆糊,什么都想不了了。
此刻,她只有一个意识,皇甫仲殷真的动怒了。
在确定自己多半小命不保后,她嘴角竟然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腹诽:呵,我还真有本事,竟然将以仁德治世的玉儒帝尊都逼得手执长鞭,也是仙境空前绝后第一人了吧!
季萤初梨花白的长衫被抽得好似破烂布料,挂在身上。
她眼白上翻,四肢无力地下耷着,用仅存的一丝力气环视四周,寻找那抹并不熟悉,却深深地印在她脑海里的身影。
“没有。”
季萤初失望地想。
目光扫过围观众仙的面庞时,他们一个个喜气洋洋,幸灾乐祸,好似看她被罚是比仙境盛宴还开心的事情。
看来,她这几百年努力的成果十分卓越,终于成了人人厌弃之人。
这很好!没人会因她的死,落一滴泪。
季萤初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已经寸寸碎裂,痛到极致便不觉得痛了。
“但他没有来。”
本以为早已看破红尘,却还是存了一丝执念。
季萤初望眼欲穿,早已痛到麻木的身体,忽然一阵抽搐。
她的心好痛!
“现将季萤初贬入烟火人间,历经人世苦难,洗涤身上污浊……”
季萤初被一股力量,狠狠地从兰台上抛下去。
她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和青乾峰千年银杏落下的枯叶没什么两样,荡啊荡,没入兰台下的浊气中。
始终盘旋在兰台上空,伺机而动的雄鹰群向她俯冲而来,誓要分食她的血肉。
雄鹰凶狠的目光,尖锐的鸟喙,让她明白自己此时面临如何凶险的境地,却也不能在她枯槁般的心上掀起一丝波澜。
“就这样死了也好,只是这死法嘛……”
她委实也没料想到,自己作为曾在仙境最受宠爱的仙姬,结局竟是死无全尸。
多少有点损害她的颜面。
没错,她还是很好面子的。
受宠,她要做第一;作恶,她也要争第一。
至于她的名声如何败坏,又是为何堕落至此,仙境无人知晓缘由。
反正挺突然的。
旁人不深究也就算了,他竟然也不过问。
就很离谱。
后来,季萤初自己也不在乎了,只当一生是个笑话。
***
啊,没死成。
季萤初脑子里冒出这几个字。
稍一动,疼痛便像一条小蛇沿着经络窜遍她的四肢百骸,痛得还颇有节奏,一阵一阵此起彼伏,就是不停歇。
季萤初弯曲手肘,费尽力气才撑起身体,倚靠在树干上。
她都不用仔细查看身上的伤口,就知道自己伤得极重。
受了玉儒帝尊的神鞭,脊骨寸断。
从兰台被抛下后,逍遥仙境和烟火人间连接处的浊气宛若刀锋,侵蚀血肉,让她浑身上下都是细小的伤口,此时正汩汩往外冒着血。
原本身上的衣物就已经破烂,此时更像布条一样挂在身上。
“倒也好,省得我还费力气撕。”季萤初乐观地想,同时吃力地将布条缠在出血汹涌的大伤口上。
小伤已经顾不上了。
折腾好一会儿,她气喘吁吁地流着虚汗,扎好最后一个结,浑身脱力地倚在树干上。
此时,她才有功夫环顾四周,观察环境。
“这应该就是烟火人间吧?”季萤初心想。
从小到大已经三百年,她从未离开过仙境,大部分时候住在青乾峰。
青乾峰的风景在逍遥仙境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不胜收,但她已经看腻了。
人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虽然树及不上仙境高大,花比不上仙境娇美,但她就是有股说不上的轻松自在。
季萤初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好啊!
自由的味道!
静谧的山林里,好似能听到风拂过耳畔的微弱声音。
季萤初又在风中捕捉到平缓的呼吸,危险的气息倏地在她脑海中如烟花绽放。
她猛地睁开眼睛。
正好和一双锐利的目光相遇,那眼神带着难以忽视的必杀之意,以及狩猎强者的威压。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