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季萤初还是逍遥仙境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仙姬。
她自幼生得一副绝美容颜,小小年纪就透出倾国倾城的姿色,眉如远黛,瞳若秋水,冰肌玉骨,媚而不妖。
性格还出人意料的好,不仅没有上位者的倨傲,反而俏皮善良,和小仙们打成一片。
因朝邺神尊常年不在,青乾峰事宜皆由玉儒帝尊做主。
故而下朝闲聊时,家中有适龄男子的仙君,都免不得试探试探口风,想要和季萤初订下娃娃亲。
“这事儿我可不敢做主,小初的婚事,须得她自己说了算。”皇甫仲殷笑盈盈地回绝,“你们若是有意说亲,何不让自家青年才俊俘获小初的芳心?这可比咱们撮合强得多。”
“是是是。”
话一说出口,便不再有人在玉儒帝尊面前提及此事。
年纪尚幼的季萤初还不通男女之情,但心里知道,普天之下的男子随她挑选,有玉儒帝尊撑腰,哪有不成的道理。
然而百年来,她都在青乾峰修炼,鲜少外出。
见过的男子横竖就那几个,没一个看得过眼的。
这次百岁生辰,逍遥仙境排得上名号的仙门世家都来贺寿,肯定有英才出没,总算可以物色一下。
为此,季萤初就守在青乾峰的山门口,暗中观察。
而前来贺寿的众仙,多半是借季萤初生辰的由头,来和玉儒帝尊应酬的,她躲在假山上不出去也没人真找她。
“看了半天,怎么都是些歪瓜裂枣啊?”季萤初支着下巴,失望地嘀咕。
仙侍见仙君们腾云驾雾而来,神采飞扬,不由得红了脸:“是仙姬眼光太高了,我瞧着就挺好。”
“好吗?”季萤初又多瞧了几眼,摇摇头说,“没看出哪好。”
仙侍见时辰差不多了,催促道:“仙姬,盛宴即将开始,咱们快回吧。”
“再等等。”
“宾客已至,您在等什么?”
季萤初惊讶地转过头望着她,只觉风止花静,轻叩心扉。
答此一问,竟觉得艰难。
等什么?
她自是不愿意承认,在等靖不乱啊!
这个她素未蒙面,却怎么也避不开的男人。
任何人,只要听到“靖不乱的弟子”,便肃然起敬。
她讨厌他,恨他,却又蒙他恩惠。
就在此时,一道黑红身影嗖地从山门前划过,只留下一抹虚影拖长尾巴。
季萤初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那人是谁?仙法竟如此了得!”然后丢下仙侍朝青乾峰顶飞去。
这小仙侍比季萤初还小几十岁,她也是一问三不知。
季萤初的目光始终没能离开那抹高大威猛的身影,见他落在玉儒帝尊身畔,旁人都在朝他行礼。
看来地位不低。
季萤初笑盈盈地扑到玉儒帝尊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帝尊帝尊,这位仙君是何方神圣?看着好生亲切。”
抬眸望去,那仙君也望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心惊。
仙君眉飞入鬓,双眸狭长,一双眼眸狠戾而平静,端一望去就好似沉入无边无际的忘川湖水中。
他黑色衣袍衬得他气质越发冷冽,薄唇一抿,拒人于千里之外。
任谁也说不出“看着好生亲切”这样的场面话来。
但季萤初没有扯谎,她只是望着这位仙君,就心神荡漾,久久不能平静。
在两人对望时,山河永寂,缄默不语,她却肯定彼此的心意。
仙君深若寒潭的眼眸也泛起涟漪。
风吹过,两人衣袍猎猎,鬓角起飞,却是一眼万年。
“小初,还不快拜见师尊?你不是总想见不乱吗?”皇甫仲殷用右手,将季萤初抓在左边衣袖的手扯下,交到靖不乱手中,“不乱,看来你和小初有师徒缘分,初见便亲切无比。你的徒弟,我可全须全影的交还给你了啊!”
季萤初听见玉儒帝尊的话,只觉天旋地转,恨不能当场就晕过去。
她初次对男子心动了,便动了一个怎么也不能动的人?
这可是她师尊。
荒唐!真荒唐!
“他不是我师尊,我没有师尊!他只是靖不乱!”季萤初猛地甩开玉儒帝尊的手,神色巨变,好似闹脾气一般。
皇甫仲殷连忙笑道:“你这孩子!胡闹什么!?”继而对靖不乱说,“不乱,小初平日里很乖巧的,许是一时半会儿没适应……”
靖不乱墨黑的双眸涌上一丝不耐烦,薄唇微启,冷冷地说:“认不认,随她便。”转身便走开。
众仙议论纷纷,多半在指责季萤初以下犯上,不识大体。
忽然,谩骂好似海水一样汹涌起来,一浪盖过一浪。
周遭仙君的面孔也变得狰狞起来,狂笑着对季萤初指指点点。
还有朝邺神尊,冷傲狷狂地盯着她,没有一丝感情。
“季萤初,你大逆不道……”
“季萤初,你丢了朝邺神尊的脸……”
“季萤初,你罪该万死……”
千夫所指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
厘旸趁着季萤初安睡,去人间坊市采买些伤药和衣物,刚一回到山洞,就见躺在稻草上的人儿满头虚汗。
她双眸紧闭,隔着眼皮能看见眼珠乱转,好似想挣扎,浑身却僵硬不能动弹。
应当是深陷梦魇!
“醒醒,快醒过来!”厘旸慌忙轻拍她的面颊,低声呼唤,“醒来就没事了,别怕,一切都是假的。”
四周漆黑一片,迷途中的季萤初好似听见有人呼唤她,一缕阳光刺破迷雾,引着她一路向前。
睫毛在眼睑下落满青灰,鸦羽扇动,她缓缓地睁开双眸。
“你总算醒了。”厘旸松口气,将新买来的衣物叠好放在她身边,背过身去,“梦里都是假的,忘掉便好。”
季萤初还在发憷,心有余悸,她腹诽:“那些可不是假的,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真实到哪怕只是梦见,她都胆战心惊,切肤之痛。
厘旸看她懵懵的没回过神,继续宽慰:“你把衣服换上吧,辞旧迎新,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季萤初缓了一会儿,才拿起衣裳慢慢换上。
衣料在人间应当是上好的云锦,但对自幼娇生惯养的季萤初来说,多少有些粗糙。
逍遥仙境天蚕丝织就而成的水衫,风一吹便会随风飘扬,薄如蝉翼。
厘旸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背过身去煎药。
他身受重伤,不敢用妖力催旺火苗,不知从哪弄来的大树叶,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季萤初出神地望着他,其实也并未望他,而是将视线随意落在某个点上发呆。
“汤药煎好了,你喝点儿。”厘旸用竹筒盛着黑魆魆的汤药,端到她唇边,就差亲自喂了。
其实人间寻常的伤药,对季萤初是无用的。
但她不想拂了厘旸的好意,微微一笑,接过。
那一笑,好似春日里万花齐放,在枝头摇曳生姿。
厘旸羞赧的偏了偏头,不敢直视她绝美的容颜。
“你性情温和,为何会得罪那帮捉妖的人?”季萤初不解。
说着,她试探的抿了一口伤药,苦的她脸皱成一团,在心底发誓,再也不肯喝人间“毒药”!
厘旸温声细语地解释:“我并未得罪他们。”
“那抓你做什么?”
“静虚府的捉妖师,捉拿妖怪还需要理由吗?”厘旸转过头,望着季萤初,微微皱着眉头却十分认真地回答,“在人间,妖族都藏于深山老林,与世无争,从来不会侵犯人族的地界。尽管如此,他们从不肯放过我们,多少妖族都死在静虚府那帮捉妖师的屠刀之下。”
“什么?”季萤初将手中的竹筒放下,不可置信地反驳,“不可能!你骗我!”
她震惊不已!
烟火人间怎会是这模样?!
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