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晚照溟蒙。
季萤初走着走着停下脚步,黯然神伤地盯着天边的最后一抹微红,嘀嘀咕咕起来:“难道,是我移情别恋了?”
她始终是深爱靖不乱的,当初为何会和厘旸在一起?
她竟然不知为何会和厘旸在一起了……真是荒唐。
可所有的事情她全都记得,唯独忘记了和厘旸相恋的感觉。
她记得两人相处时,她笑靥如花;也记得海誓山盟时,满心满意的期待……
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季萤初忍不住喟叹一声。
静静地跟在季萤初身后的厘旸,远远的站着,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里。
他不由得苦涩一笑,呢喃自问:“曾经美好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如今,梦终于要醒了吗?”
厘旸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替身。
若季萤初和正主的感情有了进展,替身自然要落寞离场的。
他从一开始便知晓自己的结局,却还是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去。
说来可悲可叹,却又身不由己。
长宇做好晚饭,看见季萤初站在不远处出神发呆,大喊一声:“小初!”
“诶!”季萤初猛地回身,晃晃脑子,好似这样能够将混乱的思绪理清楚。
厘旸静静地站了会儿,整了好情绪,挂着微微浅笑回到破屋中,望着香气扑鼻的饭菜,佯装兴奋的说:“哇塞,看起来很美味,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那就快吃饭,明日我们动身回妖族。”长宇动作麻利地盛饭。
厘旸望向季萤初,她却垂下眼帘,躲避他的目光,不敢和他目光相接。
“来。”长宇将碗筷递到两人手中,也盘腿坐下。
厘旸根本无心吃饭,目光闪烁,时不时偷瞄季萤初一眼。
“小初,你最爱吃鱼籽。”厘旸特意掏出鱼腹中的鱼籽,往季萤初碗里夹去。
但季萤初条件反射地躲开,口中拒绝:“不必,我自己来……”
厘旸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排斥竟然到了如此地步,鱼籽顿时就掉落在草垛上,他惊讶无比,夹菜的动作还保持着,僵硬在原地。
长宇压根儿没注意两人的异样,笑道:“有好几条鱼呢,都有鱼籽,再夹一块便好。”
季萤初望望厘旸,知道自己的举动伤害了他。
但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慌忙放下碗筷,仓皇逃窜:“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说完,便回身躲开,离开破屋。
“厘旸,小初到底怎么了?”长宇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之间的别扭,“你们闹矛盾了?”
“没有,吃饭。”厘旸摇摇头,埋头将米饭扒拉到嘴里,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
他低着头,星眸氤氲出泪水,挂在眼睫上,摇摇欲坠,被他强忍着逼回去。
厘旸不敢让长宇看见自己的悲伤,几乎将脸埋到碗里。
他腹诽:“厘旸,小初这摆明了是要同你分开,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你又何必要赖着不走,让她为难呢?”
“厘旸,醒醒吧。不属于你的东西,注定要失去。你已经偷来了一段美好时光,往后余生,聊以慰藉。”
厘旸以风卷残云的速度,飞快地吃好饭,放下碗筷,说:“我去找小初。”
“你们好好说,有什么误会不能解开?”长宇在他身后大喊。
厘旸在树林中四处寻找,总算在一处小溪边找到季萤初,她双臂环抱膝盖,下巴垫在低头,望着澄澈溪水中自由自在的小鱼,喃喃自语:“小鱼呀小鱼,你说如今我该怎么办?”
“我是明说呢?还是明说呢?还是明说呢?”
“明说又该怎么说?直言道,我就是不爱了,没感觉了?”
站在不远处的厘旸,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看来他猜得没错,她焦虑不安只是不知如何开口罢了。
既然如此,他便替她做决定。
原本厘旸来寻季萤初,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同她讲的。
什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现在不像了吗?”“你说,我可以改……”云云。
但在听见季萤初自言自语的话后,所有辩白都在唇边千回百转,最终咽入腹中。
往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绝望填满厘旸的胸腔,他甚至不敢上前询问季萤初,在他被当做替身的这些时日里,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曾经那些欢喜甜蜜,全都是假的吗?
哪怕一丝一毫的心动,都不曾有过吗?
若是有,为何她的眼神是那样冷漠?那样残忍呢?
厘旸失魂落魄地转身,踩到脚边干枯的枝桠,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萤初隐隐约约听见了,转身望去,恰好看见一抹黑影消失在林间。
她猜测是厘旸,但并没有追上去,此时不止如何面对他,不如暂时如此,保持一点儿距离。
但不知为何,她心中也极其不好受,随手捡起脚边的石子,负气地丢入小溪中,惊得鱼儿四处乱蹿。
一个时辰后,季萤初回到破屋。
那时残月高挂,夜风微凉。
长宇已经收拾好床铺,点着蜡烛在看书。看见季萤初回来,又往她身后望望:“厘旸呢?”
“他不在吗?”季萤初反问。
长宇摇摇头:“吃过饭后,他说去找你。你们之间的误会还没有解开?”
“找我?”季萤初反应过来,先前那一抹黑影确实是厘旸。
莫非,他听见自己的自言自语,所以离开了?
“不好。”季萤初低吟一句,转身就朝屋外跑去。
长宇将书丢到一边,追了出去:“小初,发生何事?”
“快找厘旸。”季萤初根本来不及解释,直接吩咐。
话音落下,她施展仙力,迅速跃上周遭最高的树枝,站高眺远,举目望去,却没能看到厘旸的身影。
季萤初回忆,粗算来,厘旸已经离开一个多时辰,若他想走,只怕早已走远,追不上了。
“厘旸!厘旸!”季萤初心中又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虽然不能像从前一样和厘旸相恋,但感情自然是有的,若他因为被自己伤害而不辞而别,令她愧疚万分。
“厘旸,你在哪里?!”季萤初高喊几声,没能得到回应。
“九天!”季萤初连忙大喊。
刹那间,通体黝黑的神兽便从暗处冒出来,甩着鬃毛等待。
季萤初跳上它的后背,拍拍腹部,吩咐:“小九,去找厘旸,往妖族方向去。”
话音落下,九天宛若离弦之箭,迅速冲出去。
然而,不告而别的厘旸并未走远,他只是躲在破屋后的山间。
季萤初喊他时,他便听见了。
心中又是悲伤,又是欢喜。
悲伤两人感情走到末路,欢喜自己在她心中还有一席之地。
他望着季萤初的背影,苦笑一声:“厘旸,你可真是卑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