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之事,按照韩暮宿以往息事宁人的脾气秉性,他多半不会太过计较。
暗夜刺杀,大抵掩盖在浓稠的水雾下了。
正当费鹏程等人准备退下时,韩暮宿清冷却又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来人,大长老费鹏程暗夜行刺,将他拿下,押入大牢!”
费鹏程惊异无比,猛地抬起头,望向韩暮宿,气冲冲地道:“你!”
“大长老,你想明目张胆地违抗冥皇旨意吗?!”说着,韩暮宿掏出冥皇令,猛地举起,在夜色中明晃晃地发着光。
冥界监首在冥皇不在时,可暂代执掌冥族。
只是从前冥皇失踪,皇威在众人心中渐渐失去威慑,韩暮宿就不常将冥皇令拿出来。
此时,季萤初那招“万剑合一”透露出的信息,让众人都心知肚明——冥界之主回来了。
虽然现在季萤初还很弱小,宛若倾盆暴雨中娇滴滴的野花。
但敬畏血脉力量的冥族,在确定季萤初身份时,发自内心的敬仰,好似从悠久而古老传承中遗留的习惯,根本无法抵抗。
接到指令,前来羁押费鹏程的侍卫,此时已经走到费鹏程身边。
见冥界监首和大长老还跟斗鸡似的,梗着脖子互相对峙,手下有些犹豫。
毕竟,这是冥族实力最强的两方阵营。
“还不动手!”韩暮宿眯起双目,漫不经心的神色猛然迸发出凛冽的光,威慑气顿时袭来。
侍卫立马动手,但看着眼前这戾气十足的魁梧大汉,还是有些畏惧。
高傲无比的费鹏程,明明有反抗之力,却梗着脖子,任由侍卫拉扯自己。
随后,他用力地甩甩肩膀,恶狠狠地说:“撒手!老费我自己会走!”
其余三位长老以及还存活下来的将士,见大长老费鹏程都已经伏法,自然也不敢抵抗,跟着侍卫往地牢走。
韩暮宿望着费鹏程的背影,已经受了伤的双方将士,低声吩咐:“医官,去帮几位长老疗伤。”
“是。”
妥善安排好各种事宜,韩暮宿才回到观海阁,往季萤初的房间走去。
***
湖边芦苇枯黄的枝叶,轻轻晃了晃。
一直躲在暗处的,作壁上观的翟兴言,眼见好戏已经落幕,悄无声息的离开芦苇荡。
他边走边抽着烟,同时泛起嘀咕:“韩暮宿今日,为何这般计较?”
翟兴言还在揣摩这比他年幼大半的青年,所行之事的用意。
一直从湖边缓步走到华辰殿,才依稀有了点猜测,摸了摸胡须,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监首大人,确实少年老成。”
宫殿外的雨还未停歇,淅淅沥沥。
***
阴暗的大牢,因为下雨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费鹏程等人被分别关押在牢中。
六长老隔着牢门,问:“大长老,此时事情败露,我们应怎么办?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呀,监首大人不会真将我们处以极刑吧?”
费鹏程也在琢磨韩暮宿的用意,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急什么,若真如此,大不了老费带你们杀出去!”费鹏程冷哼一声。
隔壁牢房的七长老警惕地看看四周,低声提醒:“大长老慎言,此处不比凌霄殿。”
费鹏程已经将巨尺收起来,随便坐在稻草铺陈的床榻上,仰面四仰八叉地躺着,闭上双目,嗓音粗犷地吩咐:“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若他真想离开冥族大牢,就连韩暮宿也留不住他。
没有性命之忧,他自是悠然自得。
万般思绪在心中流转,费鹏程却琢磨不出韩暮宿的用意。
正在此时,大牢中传来阵阵密集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几个医官提着药箱来到牢前,低声说:“各位长老,监首大人吩咐,来给众位疗伤。”
刹那间,费鹏程脑中电光火石一闪,顿时明白韩暮宿的用意。
牢门打开,医官进来,蹲下将药箱放下。
费鹏程挑起眉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从浓眉一直横到眼角的刀疤,不住晃了晃。
他腹诽:“韩暮宿呀韩暮宿,果然是老狐狸养的小狐狸。这份心机谋划,倒也担得起冥界监首之职责。那我就将计就计,看你如何应对!”
***
烛火融融,映得窗棂也是暖黄色。
韩暮宿缓步走到季萤初的房间,房门大开,医官们正围着季萤初给她疗伤。
厘旸和长宇担忧地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焦灼等待。
“小初伤势如何?”韩暮宿低声问,他吹奏醒神曲,消耗不少法力,此时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厘旸回望他一眼,又继续盯着季萤初:“还未醒来。”
韩暮宿见厘旸衣袍被割破,身上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说:“你也伤得不轻,不如先疗伤,我在旁守护。”
厘旸只字未语,固执地站在一旁守着季萤初。
韩暮宿只好劝道:“小初醒来,若见你这番模样,肯定会心疼的。不也不想让她担忧吧?”
长宇也过来劝说,“厘旸,韩兄说得有理。”他虽然功力微末,但也在奋勇杀敌,身上多出挂彩,“我们先去把伤口处理好,换身干净衣裳,再回来守着小初。”
厘旸思及此处,觉得有理,点点头离开。
韩暮宿摇着扇子,站在床榻边看望着季萤初,低声问医官:“冥皇殿下伤势如何?”
领头的医官起身,毕恭毕敬地作揖答复:“伤势不重,奈何有些隐疾。”
“可是将血融入招式所致?”韩暮宿又问。
医官:“多半是这个原因。”
韩暮宿思忖良久,压低声线,又问:“小初,体内可有冥皇之力?”
他之前曾试探过修为,结果令人失望。
医官顿了顿,徐徐摇头。
“你可知是何原因?”韩暮宿连忙问。
医官对冥族血脉传承所知颇多,若趁着给她疗伤时试探,都没能寻到一丝冥皇之力的踪迹,也能排除隐藏实力等原因。
“古往今来,冥皇都是血脉传承,功法修为是与生俱来的,还从未有一人是小初姑娘这般情况,老夫也寻不到原因,请监首大人责罚。”医者再次摇头。
韩暮宿抬眸望向还在昏睡中的季萤初,朝医者们摆摆手:“都下去吧。”
“是。”
众人躬身离开。
韩暮宿走到窗棂边,望向已经恢复平静的观海阁。
湖面平静无波,只有像是绵密细雨淅淅沥沥地落着,让湖面泛起圈圈细小的涟漪。
不知不觉,韩暮宿眸光变得幽暗。
今日,他故意拂了费鹏程的颜面,主要是想试探他可有谋逆之心。
以他不可一世的狂傲性子,不将季萤初看在眼里是意料之中。最后伏法入狱,可见暂无不臣之心。
“只是小初,以你如今的功法修为,想要威慑全族,稳坐冥皇之位,还是有些难度啊。”韩暮宿喟叹一声。
一阵风吹来,芦苇沙沙作响,浪涛不断。
已入秋,夜晚越发风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