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桃蓦然怔了怔,印象中的楚依依实在是太过强悍。
她能在断水绝粮之际带领所剩无几的军士,拼出一条血路。能带领十余人深入敌军营地,转瞬间烧了百万大军的粮草。
林桃一直认为,楚依依进宫后,是吃不了亏的。
欧阳霁从林桃那里重新夺回酒杯,又重新从桌下掏出个酒壶,将酒杯续上,
“我第一次见到母后的时候,是在那时候承乾宫还叫做景仁宫。正发高烧的我被良妃一把从床榻上扯下。我被她带着,迷迷糊糊地走过如迷宫似的长廊,进到宫殿。良妃命我俯身拜叩,抬首时只见一袭白衣如画中仙子般的女子端坐在主位右侧。”
说到此,欧阳霁将手往桌上一拍,大声怒斥道:
“那些说母后长得丑的人,纯粹是颠倒黑白故意抹黑,真应该把他们眼睛挖了,舌头绞了,削断四肢扔到猪圈里当饲料。”
停顿片刻,欧阳霁才将胸口中的怒火按压下来,继续幽幽地叙说,
“那时,一脸愠色的皇帝也在。良妃一把将我抱住,哭着喊着说我们母子命苦。皇后娘娘送来的补品添加了佐料,使得我现下重病缠身。”
“不可能!”林笑听说此事,脸上立刻满是忿怒,“依依不可能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是啊,当然不可能。”欧阳霁将胳膊搭在桌面,上半身如一滩泥般摊在胳膊上,“所以我当时疑惑地问了句,母妃您为何撒谎呢,这使我发烧的药物不是您亲手灌得么?”
“当时良妃一下子就傻眼了,没想到平时对她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的养子会在关键时刻反将一军。可即使是这样,皇帝竟然也没有深追究良妃污蔑皇后之罪,只是简单地罚了她一个月份利。”
林桃听得心里的怒火又上升了一大截,浑身颤抖,咬着牙说,
“狗皇帝竟然无耻至此!”
“他当然是无耻的。”欧阳霁抿了下嘴,“所以我日日诅咒他,又顺水推舟将这大逆不道的罪行推在良妃身上。”说完,欧阳霁一乐,
“当太监搜出那些扎了满身针的小人的时候,皇帝的脸都绿了,煞是好看呢!”
“不过这也坐实了我坑害养母的罪过,后宫嫔妃无一人赶领养当时只有九岁的我。”
“皇帝似乎也隐约知道些什么,一推手,将我送到了皇后面前。估计他当时想的是让我这个白眼狼再坑一下皇后。”
“哼。”欧阳霁冷哼,“母后是如此的完美无瑕,我怎么可能去害母后?”
“可是楚依依死了。”林桃轻声叙述,“你方才说,你是亲眼见她烧死的。”
“因为……”欧阳霁说到这里似乎说不下去了。他喉咙滚动,过了许久才哽咽说道,“母后想让太子活。”
“跟随母后的时候,我已经拜师百仙教三年有余,早就被迫接受许多毒理药理。当时我一心想着母后好,她身边那些有碍身子的熏香、物件全都被我不声不响地换掉。因而在我过去的一年后,母后毫无意外地怀了身孕。”
“不过,对我来说毫无意外的事却惊动了整个后宫和前朝。皇帝、太后、嫔妃,一个个暗地毒害母后的人,谁也想不到有这个结果。”
“那一年,对所有事物都淡泊的母后突然对这孩子上了心。我见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越来越大的肚子,见她轻声低喃低着头将从话本上看来的故事,见她捏着鼻子吃自己原先根本不动的菜蔬。”
“我对自己说,我欧阳霁拼了命也要保她们母子平安。可我清楚,后宫的招数层出不穷,就连我也全然护不了母后周全。于是我对母后说,喝羊血安胎。而每日她喝的血,全都是我的。”
“你的血?”
“对,我的。”欧阳霁挪动下身子,缓慢地说道,“我身上的‘回生死’是百仙教的镇教之宝,能解世间所有毒,又能固本强元。因而我血是世上最好的安胎之物。”
“怀胎十月,终有一朝分娩。母后顺利地产下一名男孩。按照祖宗礼法,皇帝只能捏着鼻子封这个嫡长子为太子。”
“大盛朝历来母凭子贵。母后有了太子,地位一跃而上,后宫嫔妃无一能撼动她的地位,终于消停了许多。
更何况太子天资聪慧,身体也健壮得很,正是前朝满意的储君模样。随着太子渐渐长大,由母后出嫁前挂名的父兄带头,前朝大臣也力挺母后与太子。当年的楚家军统帅,在后宫受了无数的腌臜气,终于又回到往日的风光。”
“可就在这时……”欧阳霁神色顿时猛沉,
“皇帝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