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莫道轻狂醉酒眠
欧阳霁手指轻动,转着手里的玉佩。上好的羊脂玉,入手滑腻温润,使得上面篆刻的蝇头小楷尤为鲜明,摸上去有种沉溺于其中的感觉。
突地,窗口传来几不可闻地轻微之声。欧阳霁没有回头,却朗声说道,“林将军,您回来了。”
“回来了。”林桃立于欧阳霁身后,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确实皇宫里的人已被彻底封了口。只说承乾宫那晚走水,先皇后被烧死于宫中。至于其他根本无法得知。”
“其实根本没有其他。”欧阳霁将玉佩收入左手垂于桌面,右手提起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和林桃分别倒了一杯,“这是汾阳上贡的竹叶青,将军过来尝尝。”
林桃坐下,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眉头紧蹙,满脸的不解,看向面前的欧阳霁,“什么叫没有其他。”
欧阳霁面对林桃不解的神情,扑哧一声乐了。林桃不语,只见他笑得愈来愈大声,愈来愈肆意,最后竟然笑得岔了气,趴在桌子上,锤打桌面。
桌面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七八个酒壶,欧阳霁显然是喝醉了。
过了半晌,欧阳霁才收住笑声,眼中含有说不尽的情绪,
“因为这火就是母后放的。”
“你知道么?”欧阳霁拿起酒杯,手腕轻转,激起杯中一片涟漪,“当时母后死的时候,本王在场。”
林桃猛然一震,双手紧握成拳,双眼锁住欧阳霁,沉声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后啊。”欧阳霁将酒杯置于嘴边轻抿一口,“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放在心尖上的人,为何这么傻呢?”说完,欧阳霁再次将左手抬起。手中玉佩映衬着烛火之下,晶莹得几乎透明的质地下隐有波光流转,更显华贵非凡,
“这事情,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那时候的楚家军号称天下第一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时间风头无两。可以说只要楚家军在,大盛朝就会长安无忧。可偏偏,二十年前北方戎狄国趁着大盛朝如火如荼的皇子夺嫡之争,进攻中原,使得楚家唯一的男丁战死沙场。
举国大丧,所有人都说楚家军亡了。然而,楚家嫡女楚依依却站出来了,背着皇帝亲书“天下第一军”的匾额,长跪在金銮殿上,面对皇帝和满朝文武重重地磕下一头,
楚家未绝,臣女犹在。
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大盛朝男儿无数,却比不上一个未满双十的女娃,撑不起一支军队,不顾群臣反对,挥挥手,答应了楚依依的请求。
楚依依身披铠甲,胯下骏马蹄声肆扬,远赴北疆,成为本朝之中唯一一名女将军。
事实证明,还好,虽然朝廷乱到一锅粥,但当时的皇帝还不算昏聩。
巾帼不让须眉,五年有余的时间,楚依依攻下了戎狄的都城,戎狄皇室被俘为奴,大盛朝的疆土又扩大一块。
老皇帝眼睁睁地盼来阵前捷报,满意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此后,楚家军驻扎北疆,无论朝廷有多乱,但好歹居住北方的人终于能过几年安稳日子。
可是这安稳终究是短暂,新皇篡了自己哥哥的位,成功登基,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封楚依依为皇后。
朝廷里的大臣们都说,楚依依实在是好命,都二十五岁了还未嫁人,又在边疆风吹雨打,早就成了比男人还男人的老姑娘,这辈子能嫁出去就是万幸,没想到能一朝成为皇后。
置于楚依依的丰功伟绩,还有新皇帝借此收服楚家六十万大军的军权,满朝文武都集体忽略了。
楚依依领旨,没有人知道她内心所想。
只是十五年前,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羡煞了京中整日里比试女红、琴艺的闺阁女子,悄悄地和自己的密友诉说嫉妒之情。
一向冷静干练的欧阳霁面颊绯红,半醉半醒间絮絮叨叨说着陈年旧事。
又是一壶的竹叶青见底,林桃按住他再次倒酒的手,“这些我都知道。”
欧阳霁斜睨着眼,盯着林桃将酒壶收走,给自己端上一杯清茶。只见林桃坐回后再次开口,
“我想知道之后的事。”
“之后……”欧阳霁长袖一挥,掀翻了桌上茶盏,“林将军,当今皇帝可不是个东西。迎娶皇后的当天,又封了两名贵妃。后宫里的嫔妃又是数不胜数。”
“皇后要端庄贤良,可那些妃子们哪个不眼热皇后这个位置。母后进宫的这四年,光我知道的陷害就不下十余起。将军请想想,一面是自己忌惮的楚家家主,一面是娇滴滴水嫩嫩的宠妃……”
“你若是皇帝,会信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