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惠书自作聪明地给周晟送了一封信,替他回忆曾经做过的“好事”。
可周老爷接了信,却称她是一派胡言,要当堂对簿,说个明白,没给信里留下一点儿证据,她却招致了杀身之祸。
肖惠书的脸上的一只独眼瞳孔涣散,她絮絮叨叨,来回就是那几句话,“对不起,阿顾拿了不该拿的钱,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报应。”
章曼玲清楚地知道,自己被肖惠书认作徐小姐,她向她忏悔,乞求她的宽恕。
大概在某一刻,看着女人飘萧的头发、面目全非的脸,章曼玲很想替那位徐小姐宽恕她,但她板着脸,不置一词。
老旧的铁门被冷风一激,章曼玲一下子清醒过来,手摸到地上黏腻的血。
她惊惶地动手去扒那妇人身上臃肿的棉衣,油腻发黑的布,被她撕扯开,血从里面汩汩地流出来。章曼玲哑着嗓子失声叫了好几声,才找回音。她捂着肖惠书肚子上的血窟窿,里头肠子肚子都要溢出来,章曼玲两眼一黑,咬紧牙关逼迫自己不要当场厥过去。血腥气吸进鼻子,脑门儿都发胀。章曼玲要喊人进来,被肖惠书拽住手,她出气多,进气少,一遍遍地说自己对不住“拙玉”。
等外头的人被喊进来,章曼玲已经瘫软在地,身上像打了一层血蜡。
她们被双双送去医院,半道上,肖惠书就咽了气。
一个身份不明的妇人死在府禄巷,章小姐又带了人过去。章老板和周晟之间达成默契的统一,深知这件事不宜公之于众。他们双双打过招呼,警察厅将其定性为杀人劫财。章家小姐路见不平,与其周旋,可惜歹徒狡猾逃窜。警务处还送来一面锦旗,嘉奖章小姐的义举。
这年头,死了个人是最无足轻重的事,何况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风吹过,没掀起半点儿水花。
章曼玲抬眼看向梁锦宜,“也许她知道我不是徐小姐,也许她奢求,我是认识‘她’的。”
梁锦宜却没有异常的反应,表情也是淡然的。
章曼玲垂着头,没有选择点透,将话题转移:“我爸爸老说我娇生惯养,一事无成,昨日倒得了好机会痛快骂了我一顿。”
章曼玲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叫章老板刮目相看,她称自己要从擅长的地方下手,做一家西餐馆试试看。
“任大少前些日子荐了一家干不下去的评弹馆,约我喝茶,实际上是他瞧上馆里一弹琵琶的美人,计划等评弹馆倒了,再施展魅力将美人拿下。我和他打了个赌,一个月的时间,他要能成,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章曼玲一张脸将悲伤和喜乐的情绪切换自如。
梁锦宜见她眼神里没有一点儿嫉妒,有些诧异,“我以为任大少和迪恩一样,是你交往过的男友。”
这话让旁人听了极其冒犯,但偏梁锦宜说得光明正大,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错事”。
章曼玲一副“自己瞎了眼才能看上任大少”的模样,“他为姜绸白伤透了心,有钱没地儿花,不如俭省下来给我,让钱生钱。那地段也还不错。现今没几个人听评弹了,出售的铺子中间还隔了一间。要是能说通店家将两间连通,简直妙极。”
梁锦宜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想错了章曼玲和任大少的情谊,竟单纯只是玩到一处的朋友,她起了兴致,询问章曼玲看好的铺面具体在琉璃街什么地方。
这段时间,周老爷忙得脚不沾地,亲自登门拜访商会的会董们,恰逢新年,他借着送礼和会董们商榷换届选举之事。新昌公馆的晚宴上了报纸,陆先生的名号在西安正式打响。
梁锦宜收到了蓉蓉送来的新报纸,在几排铅字上圈出“陆永怀”的名字,连她也弄不明白,这位陆先生的算盘要在什么地方打响。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裴则之来小楼找她,一见面就恭贺她,“梁老板佳人诞辰,福慧双增。”
梁锦宜一头雾水,“什么生辰?”
裴则之见她一脸懵然的样子,当即明白,大抵是唬人的假生辰,他要她自求多福。裴则之称昨晚思纯央求他写了一幅字,思纯嚷嚷着‘要替锦宜姐姐庆贺生辰’。
“当初为了算卦练出来的江湖体,外行人瞧不出,但当然入不了梁老板的法眼”,裴则之请让她今日务必嘴下留情,给自己留点儿颜面。
梁锦宜瞧见与裴则之谈话期间,蓉蓉送过一回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裴则之走后,蓉蓉向她坦白,思纯小姐半月前一时兴起,拉着她问起梁锦宜的生辰。蓉蓉不敢表现得毫不知情,只好胡诌了一个日子,恰好是今天。
几天前,思纯便决议举办一场小型的生辰宴,二太太最爱这样的热闹,思纯一提,二太太就把自己的公寓让出来给她折腾。
蓉蓉坐立不安,梁锦宜叫她不要多想,她今日只作不知情。
中午,思纯顶着一副可疑的神情来找梁锦宜,称二太太有急事找梁锦宜去住处商议。梁锦宜配合思纯的拙劣的演技,被“骗”去了二太太的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