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梁锦宜遣蓉蓉去约二太太打牌。二太太一向是个痛快人,这回却是三催四请,挨了几天才过来。
梁锦宜问她怎么不见阿朱。
二太太抚着胸脯,一脸后怕,“天呐,这两天四处轰隆隆的,这回别说西京电厂了,大华纱厂也遭了殃,昨儿夜里阿朱哇啦哇啦地哭,今儿指挥她去饭店定菜,都吓得胆颤。听说有个剧院半边顶子都炸没了,所幸彭楼没事,否则咱们连听戏的地方也没了。”
这次轰炸,遭殃的都是一些战备企业,没有太波及城内,但仍造成了近百人伤亡。
二太太又扯到阿朱身上,称寓所的顶灯坏了,她请了人去修,阿朱在公寓看着,要蓉蓉去叫思纯过来。
蓉蓉称女校停了课,学生们自行组织去听防空宣讲了,思纯小姐不在。
大伙儿正愁凑不够人手。
梁锦宜笑了笑,思索了一阵儿,“家里不有现成的牌桌好手吗?”
二太太看向她,知道她指的是二少爷。
周浒被佣人叫来副楼,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一进门就叱佣人走在他前头挡了鸿运。
“二少爷吃枪炮了?”
尤绮如听佣人报,老太太昨晚没睡好身子不痛快,冯湘那里走不脱,和梁锦宜一同游说蓉蓉一起参战牌局,蓉蓉为难。
二少爷手一挥,称蓉蓉赢了算她的,输了算自己的。
他在牌桌上同三个女人大吐郁闷苦水,称老爷将他从赌场里拖走,还和各大赌场打了招呼。他不死心出了趟门,人人见他都同躲瘟神,周老爷巴不得他被关在这活死人墓里,永永远远。
麻将一圈圈打过,二少爷赢的钱比倒出去的苦水还要多。
“厂子不还在二少爷手里吗?酱油厂收益可观,每年的分润不少,老爷还是心疼二少爷的。”
梁锦宜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倒勾得蓉蓉讲起一桩趣事。
“那些都是旧牌场子,我听说任大少在一家新赌坊,一夜之间赚了一套商铺。四下都传开了,锅炉房的老邓今天还约阿金去那新赌坊看看热闹。”
梁锦宜丢出一张“东风”,“阿金可是个老实人,眼里只有那些花草,他们怎么好唆使他?”
二少爷敛着眼皮听着,细长的眼,自始至终聚焦在麻将上,果真鸿运当头,自摸一张杠上开花。
二太太将手里麻将山一样推倒,称没意思,今天手气忒差了,不肯再打。
周浒不乐意散场子,好说歹说劝她再打一圈。二太太眯长了眼睛,称这是二少爷的主场,她就是脑袋拎不清,才请来二少爷做牌搭子。任周浒再劝,二太太都铁了心不肯再打,转了头邀梁锦宜去逛街,梁锦宜说换身衣服便陪她一起去。二太太称她先去看看老太太,一会儿和梁锦宜在公馆门前见。
梁锦宜起身,递了一个眼神过去,蓉蓉会意留在原处,说去问向管家给二太太和少夫人安排汽车。
等两个人离开,周浒狎熟地挨过去,挤到蓉蓉面前,前两天折腾佣人们翻新小楼的蛮横作为统统不作数,这时候又像是个平易近人的少爷。
“二少爷怎么还没走?”蓉蓉吓了一跳。
周浒扶着水门汀的墙壁,称赞蓉蓉皮肤保养得当。蓉蓉说她本就年岁小,二少爷要把她往老了去挤兑。他立马哀叹蓉蓉会错意,说她眼睛生得好,很有妲己、褒姒的味道。
蓉蓉说她可不认识什么“包啊大啊”,让二少爷可别把偏门子的女人和她并为一谈。
二少爷也不生气,只亮着一双眼看她,“你刚才打牌说的任大少,他在哪儿得的奇遇?”
“后头也是输了的,我听人说,任大少前头赢了也是凭运气,再往后可就是往庄家手里送钱了,二少爷可不敢去凑这种热闹。”
蓉蓉真心实意地劝解。
周浒称自己的运气天生就同旁人不一样,懂得见好就收,让蓉蓉尽管说地方。
“就在琉璃巷,叫什么盛平赌坊,具体的我可不大清楚,二少爷得向旁人打听。”
蓉蓉一副不想沾上一身腥的模样,急急走掉了。
裴则之上楼来给梁锦宜送一本书,见她换了身爽利的衣服,要出门的架势。
他薄薄的镜片下透着洞悉,“二少爷的确要更鲁笨,你拿他开刀也不奇怪。”
她偏过头,只竖起食指,轻声道:“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