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隐秘的报复
徐观鹤2024-05-13 09:472,331

   她静静与他对视几秒,鬼使神差地将手搭上去,周允荣自得地上扬唇角,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将梁锦宜也拉进大雨里。

   汽车的方向不在这边,周允荣舍近求远拉着她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起先是走,后来是跑,梁锦宜穿的鞋带跟,踢踢踏踏地踩出一个个转瞬即逝的水坑,周大少爷好像沉浸在这种乐趣中,乐此不疲。

   一场雨足以将他身上的戾气浇透,周允荣似乎从这种近乎自虐式的乖张行为里获得了快感,他终于停下脚步,长舒了一口气。

   “雨应该落在人身上,而不是用它们的尸体装点地面。”梁锦宜对这样的浪漫无法苟同,穿过两条巷子,她揣度着这个程度已然足够,用食指碰了碰太阳穴,“你这里的病,挺严重的。”

   雨水打在脸上,顺势钻进眼睛,发丝也紧贴着头皮,她极度讨厌这种黏糊的感觉,像是水蛇缠绕。

   他沉默着,雨水混淆了视线,梁锦宜看不清他的表情,周允荣也看不清她的,她不由分说地将周大少爷拉去棚头下避雨。

   周允荣睫毛挂着雨珠,将落未落,像雕塑即将成型最后手笔。

   “你今天高兴吗?”雨声太大,嗓音要比平常高上几度才听得清晰。

   “魏先生肯给荣金一个机会定下比试,自然高兴。”梁锦宜一副由衷为他祝贺的模样。

   “没什么要同我说?”

   “没有。”她回得笃定。

   “你喜欢看戏,好玩吗?”

   周允荣不动声色审视着她,五官轮廓仿佛糊上一层水色,眉眼冷淡。

   他反手握着她的手,圈着她的食指在虚空里画了一个圈,“这场戏,是你要看的,那么无论输赢,尽兴就好。”

   梁锦宜任由他动作,面上做出费解的表情。

   周允荣称魏明带来的人去过荣金旗下典当行,他的人跟了两日,若魏明当真不知如何抉择,就该一视同仁去暗访旧派,不会只派人去荣金打探收购西洋画的行情,“魏先生早就属意与荣金合作,托梁小姐的福,凭空多了一场比试,姓沈的一定感激极了。”

   梁锦宜望着他,沉了脸,“什么意思?”

   周允荣笑了笑,“看似劝解魏明,实则在步步引导,将西洋画鉴赏的祸端引出水面,让魏明有所忌惮。”

   梁锦宜也笑了,“周大少爷的想象力很丰富。”

   她知道,自己只有表现得比周允荣更愤慨,方能打消他的疑虑。

   梁锦宜盯着瓦棚外的落雨,语气冰冷,“我提出魏先生的顾虑,你来解决他的担忧,是你不肯做出承诺,才有了后面的画作比试。”

   “如果我有这样高明的手段,也不会任由母亲被那人逼到那种份上”,她咬牙切齿地冲周允荣发火,“别忘了,是你邀请我一起去的。”

   她在提醒周允荣,事情到了这个局面,是他一手造就的。若非要归咎到谁身上,也只能怪周大少爷自己。她是不得已、不情愿,勉为其难地出演了他一手搭建好的戏,纵然没有按照他心里设想的剧本走,一切也只是意外。

   当然,沈烬只是嘱章既平在与魏明接触时,提到周允荣娶了一位妻,将她的神秘与来历大加渲染,一个新派人家的少爷娶了一位旧式女子,魏先生很感兴趣,饭局是最合理会面的场合。

   她提出的收购顾虑,魏明未必一丝一毫都没有想到,只是没有人明明白白地将风险摊开去讲,让魏明直面这样的后果冲击。

   梁锦宜语气讥讽, “如果你信任我,将魏先生想要与荣金合作的意图早早告知,我绝不会在魏先生面前提什么他的顾虑。”

   “周允荣,你给不了我信任,却要求我全心全意信任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信任?”周允荣顺着她加重语气的词,重复了一遍,随即反问她,“你信任我吗?”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信任,事已至此,我依旧相信你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周允荣笑意玩味,“不妨谈谈那个姓沈的,一个对姜家大小姐敬而远之的‘君子’,却偏偏对你假以辞色。梁锦宜,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他在意你,而你……”他将后半部分的揣测截断了。

   “我与沈先生只有几面之缘”,梁锦宜忽而意识到周大少爷押中了结果,但过程实在一言难尽,同时她又庆幸周允荣的这一猜测。

   “这不是话本子,我不是崔莺莺,他也不是张生,你也不必将自己代入一个悲情角色。”她咬牙切齿地撂下这句话。

   “也许我该配合装傻。”

   周允荣伸出手臂,用手贴着她的脸颊,心头莫名的烦躁被他强行压下去,眼前的女人此刻无疑是漂亮的,这种张扬锐气具有攻击性让他心神恍惚。

   而这双眼睛,却偏偏无辜得可怕。

   “谎言往往最动听”,他自嘲地轻笑一声,动作先于思考,遮住了这双眼睛,她的眼睫在他的手掌下轻颤。

   梁锦宜拨开他的手,瞥见周允荣被雨水衬得发白的脸,像打了一层薄薄的浮光,她忽然觉得发觉今晚的周允荣与那晚和周老爷拼酒后的神情如出一辙。

   她心思一转,几乎顷刻间断定,底线之内,她的这点儿折腾,他乐见其成。

   乍现的灵感被她捕捉到,梁锦宜乘胜追击,“周大少爷完全可以在饭局上阻止我,将话题重回正轨,我不清楚内情,只是在尽自己的全力拉拢魏先生,而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制止我?”

   她的诘问落在周允荣的耳中,比雨声更像凌迟。

   梁锦宜几乎逼视着他的眼,“换句话说,我搞砸了一切,高兴的是谁?”

   她盯着他,坦荡地、赤诚的目光从他的面上落进眼底。

   周允荣被她的眼神烫了一下,率先将视线挪开。

   “真正想要拉周家下水的究竟是谁?”她语气平静。

   “别说了。”周允荣冷冷地打断她。

   梁锦宜绝不愿在这个档口停止,“你不肯让我说,是因为我的话戳中你的痛脚了?”

   “你恨周老爷、恨郑念恩、恨周公馆的每个人。因为每个人都对不起你……或者说,他们真正对不起的人是你的母亲。”

   周允荣提到魏明有六房太太的时候,讽刺是真心实意的,他何尝不是透过魏明在审视周老爷,他的亲生父亲同样标榜自己仁义道德。

   他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真实的痛苦,脑海中那根名为‘脆弱’的弦骤然崩断。

   所以,周允荣会顺势将赌局继续下去,他喜欢这种游走在深渊边缘的刺激感,甚至夹杂着一种隐秘的报复快感。

   可梁锦宜知道,周允荣不喜欢输。所以,他圈定了一个他可以接受的程度,任由她搞砸了这一切。

   但这世上的输赢是最无法预料的。

   “还没疯够吗?”

   梁锦宜拨开他额发,正视他的眼睛,同样回敬他,“周大少爷想尽兴,大可以继续,可我不愿意与一个疯子周旋。”

  

继续阅读:第六十六章 戏前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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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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