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兵分两路。
追着那妇人的人是周老爷手下的向洋,琉璃街的人都在避让,隔远了看热闹,梁锦宜闷着头往斜前方走,向洋的肩头狠狠撞上她的右臂。
她“哎哟”一声捂着胳膊,眼神冷下来,先发制人,“你这人怎么回事?”
向洋想也不想,朝她斜睨了一眼,嘴比眼睛快,“别挡老子的道!”
只一眼兜过去,向洋便眉头微皱,脸上的阴狠相儿立马就如春风化水。
向洋觑着梁锦宜,发觉这位少夫人一脸被冒犯的不愉快,看来是真的忘了自己。
那时候匆匆一面,夜色又太黑,她要真能记得他的脸,向洋反而要起疑。
梁锦宜虚张声势地瞪回去,“看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向洋笑着赔礼道歉,并没有表明自己是周老爷的人,只当自己是个撞到她的莽撞小子。
“对不住了,这位小姐,我刚才走得太急,没注意看路。”
他嘴里应答着,眼神却分出去,在纷乱吵嚷的人群里梭巡。
梁锦宜也大方作罢,拍着袖子埋怨了两句,转头去叫停靠在路边的包车。
她压低嗓音报了个地址,却不是回周公馆的。向洋盯上了那妇人,他是周老爷的心腹,就代表着周老爷的意思。
梁锦宜也很好奇,一个消失了这么多年的人为什么要重回旧地。
而另一头的章曼玲,跟上那妇人后,甚至大发善心,在坑洼无法落脚的地方,顺手扶了那人一把,妇人连一句话的感谢都吝啬,站稳了就要继续往前跑,被章曼玲从后头拽住手。
瘦骨嶙峋的触感让章曼玲吓了一跳。
那妇人惶惶然的眼神顿了顿,转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小姐,您有事吗?”
章曼玲瞧见她眉尖有颗很显眼的痣,另一只眼睛混着另外半张脸,被包裹在头巾里,捂得严严实实。
她左右为难,梁锦宜那两句交代显然不足以应付眼下的情形。
妇人见她眼神躲闪,毫不留情地抽开手,转头就走,这回跑得比方才躲避向洋要着急。
进了巷子,章曼玲追不上,翘起脚尖,打算脱了高跟皮鞋再追,地上的雪水化了,原本的坑里散发着阵阵恶臭。
那妇人窜了进去,像狡猾的泥鳅,显然比章曼玲更熟悉这里。
“肖惠书!”章曼玲忽然抬头冲那妇人的背影喊道。
对方猛地回头,脸色浮现出难言的惊恐,将章曼玲上下打量。
“我姓徐。”章曼玲缓了一口气,开口道。
妇人果然不跑了,一只瘦手迟疑地抹下脸上的头巾,露出半张可怖的烧焦的右脸。原本裹在头巾里的半张脸,右眼珠子好像被谁生挖去,眼皮松松垮垮耷拉黏连在一起。
章曼玲和她对视,手掌都在冒虚汗。
不过几秒钟,妇人古怪地笑了,“不可能,不认识什么你,你找错人了。”
……
章曼玲和梁锦宜在定好的新街口门碰面,将与那妇人的对话和情形,一字不漏地转述给梁锦宜。
“她一眼就说不可能,还说我心怀鬼胎,骂得太脏了。我这么有教养的一个人……我看到附近没人,与她破口对骂,她说我是神经病,溜得比兔子都快。”
“这人怎么了,欠你钱了?徐小姐又是谁?”梁锦宜交代她的话里提到这个人,绑架她的人也提到徐小姐,章曼玲并不蠢,一下便联想到关键点上。
“是我的一个故人。”
梁锦宜从她的一连串问题挑出一个比较容易回答的,一脸遗憾道:“只是恐怕没办法为你们引荐了。”
她神色郁郁,眼神轻而易举地流露出悲恸。
章曼玲张了张嘴,大概猜到那位徐小姐早已经离世了,不由一脸愧疚,“抱歉,我不知道她已经……这高跟皮鞋真是碍事,要不是这双鞋,我肯定能追上她。我还有什么能够帮到你?以后有这种事你就直接找我,实在太有意思了,我保证不多问一句。”
章曼玲的愧疚只在心上逗留了片刻,再看梁锦宜的时候,眼里就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钦佩意味,显然错把她当成什么义士。
梁锦宜叹了口气儿,也不反驳,由着她误会下去。
章曼玲一拍脑门,称自己得回家一趟,谁知道家里老头子会不会发癫,她得回去卖乖讨个好,否则下次想出门玩就难如登天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梁锦宜变得异常忙碌,周允荣不知道同周老爷说了什么,周老爷竟然欣然同意,让她去篆印厂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