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安娜家门廊的那个女人——留着一头金色和紫色相间、短短的刺猬头的黛拉。她冲出医院的电梯，和她当时在门廊前一样兴奋地抱住了蒂甘，她们又一次互相说了“Es-bee-kay”，然后紧紧贴着彼此的额头。
我们那个时代，大家的情感通常没有这么外放，而是比较坚忍克制。人们更多秉持着一种良好的、传统的美国价值观，比如说敬业和独立精神。但现在我不由得在想，这种价值观是不是错误的。也许我当时应该听从自己的内心，像蒂甘妈妈那样紧紧地抱住我的儿子们，直到他们知道我有多爱他们。我不禁开始羡慕面前的这对母女，无论社会风向如何，她们都能按自己的意志做事。她们自己决定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及现在想怎么做。
仔细想想，这也是一种独立。
我和大家一一说了再见，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慢慢地走到停车场找我的车。每次开车都会让我找回一些从前开车的感觉。我第一次把雪佛兰开过了时速二十八迈，不过指针刚要到三十的时候，我就赶紧减速了，当时感觉自己都吓出汗了。但是我开着车感觉很自然，好像已经开过上千次了似的。我也确实开过上千次了，但那是几千天之前了。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自由的感觉了。所以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趟便利店，买了些之前一直想买的东西。
当我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推开便利店的门时，戴着鼻环的姑娘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嗨，我的老朋友来了。”便利店没有那种高级的自动门。我没有回话，她以前也从来没计较过。我瞥了一眼她的姓名牌，因为要是和别人——比如基顿医生——介绍她是我朋友的话，至少得知道她的名字吧。
哈莫尼[ 哈莫尼：Harmony，意为“和睦，融洽”。——译者注
]。
她叫这个名字吗？那难怪她会打鼻环。给孩子起什么样的名字，就意味着父母希望这个孩子往什么样子发展。我敢打赌，那些有文身和打各种环的人们一半都叫哈莫尼，或者坦普伦斯[ 坦普伦斯：Temperance，意为“克己，节制”。——译者注
]这种名字。但我不会多管闲事，就算他们给自己可怜的孩子起名叫拉拉帕罗萨[ 拉拉帕罗萨：Lalapalooza，意为“非常出色的人”。——译者注
]也和我没关系。以前我还见过更稀奇古怪的名字。
“你来得正是时候，”哈莫尼说，“男厨牌罐头马上就卖完了。你要是晚来几个小时，可能就得白跑一趟了。”
我想朝她微笑一下，然后再多聊几句。可我的膝盖又疼了起来，所以最后只是嘟囔了一声。不过我不是来这儿买罐头的，家里的橱柜里还有十几罐呢。但既然来都来了，我还是把货架上最后四罐方形饺放到了购物车里。
这辆购物车左后轮黏糊糊的，推起来特别吃力。你可能觉得，以我在这里的消费水平，我应该能推着一辆像样的购物车，或者可以坐在那种电动购物车上。但他们这里只有一辆电动购物车，现在一位绝对还不到八十岁的蓝头发老太太正坐着它驶向麦片的那排货架。
我要是想对此进行投诉的话，还得一路走回到前台，我可不打算这么干。我走到摆着糖果的那一排，在看到各式各样的糖果后，差点儿直接晕过去。我以前那个时候只有同笑乐软糖[ 同笑乐软糖：Tootsie Roll，是自1907年以来在美国生产的巧克力太妃糖。——译者注
]和查尔斯顿糖果棒[ 查尔斯顿糖果棒：Charleston Chew，由涂有巧克力涂层的调味牛轧糖制成。——译者注
]，而现在这一排货架上的糖果有上百种，它们会以不同的方式来搞坏你的牙齿。当然，我现在满嘴都是假牙，但这不是重点。
我看见一个员工走进这个过道——不是哈莫尼，我还是能认清人的——我挥挥手让他过来。“奶味糖豆。”我说。他微笑着说了些愣愣的话：“很高兴能帮到您，先生。”我用不着他高兴，只要他告诉我他们把奶味糖豆摆在哪儿了就行。
他们的糖果足足摆满了两个过道，而奶味糖豆恰好摆在另一条过道。我尽可能快地跟上这位“微笑先生”的脚步，他站在那儿，指着一个货架——上面塞满了我要的糖果，至少得有三十几袋。我把它们一个一个都扔进了购物车，不知道一会儿哈莫尼会不会问起这些糖。
她果然问了。
“很喜欢吃甜食吗？”她笑着问道。你很难想象在身上打了这么多环的人会有这么灿烂的笑容。我又发现了她新打的几个环——一个在眉毛上，另一个好像是悬空的，看起来就像她下巴尖上粘了一个闪亮亮的贴纸。“你喜欢吗？”她开口问道，然后我才意识到我一直在盯着她的环看。怎么，她难道还希望我回答喜欢吗？
我咕哝了几句，这让她笑得更开心了。我数出了两张二十美元、两张一美元、三个二十五美分，我一边数，哈莫尼就一边咯咯直笑。很荣幸我现在还能带给年轻人这么多的欢乐。我知道这不是哈莫尼的问题，她只是想表现得友好些，只不过她是来自另一个时代。或者说，来自另一个时代的是我。想到这儿，突然感觉自己的血压有点高。
我坐进车里，一路以三十五迈的时速开回家。这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我还是无法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总有一天会出车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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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位默里还有烦人的蒂甘·罗斯·玛丽·阿瑟顿，
在妈妈牌餐厅胡吃海塞，哟哟切克闹。派对开始正是黄金时间，晚上七点开始狂欢。Esta Noche[ Esta Noche.：西班牙语，意为今晚。——译者注
]欢迎大神，废柴免进。
行还是不行？给我来个痛快话。
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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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杰森。蒂甘也会看到这封邮件吗？我不知道这样操作是否正确。如果蒂甘也看到了，那么，你好蒂甘。
杰森，很抱歉地告诉你，我无法读懂你的信。你能重发一封吗？这次用我能看懂的语言写，好吗？
祝好，
默里·麦克布莱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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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杰森，你好麦克布莱德先生。
麦克布莱德先生，这本该是晚餐的邀请函。读不懂也没关系，不用觉得抱歉。其实我也有点儿读不懂。大意是邀请您今晚七点在杰森妈妈家共进晚餐。我妈妈说我们也会过去。
小杰，我知道你并不讨厌我，所以别再说这种话了。还记得二年级时在你家房子后面，你想亲我的事吗？别想否认。
蒂甘·罗斯·玛丽·阿瑟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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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二年级时在我家房子后面？默里，我对天发誓，哥们儿，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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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不承认是吧。但是我们都知道真相是什么。
蒂甘·罗斯·玛丽·阿瑟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