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车里。周围一片漆黑,好像危机四伏似的。我知道有个词能形容我现在的感受,但又有点儿说不清楚。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最后,我终于想到了。是青春,基顿医生之前谈到过这个词。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知道结果也许会非常糟糕。但正是这种充满未知性的感觉,让我又一次体验到了青春。
我想一直像这样在路上兜圈,想整晚都沉浸在这种感觉里。但我不能晾着杰森不管,再说,这也行不通。青春就是这样,一直在游走着。怀念青春的最佳方式就是坐在那里看着它慢慢流逝,或是偶然想起时及时将它抓住。如果你想再次体验青春,首先,你必须活着。你必须这么做。
所以,我就这样做了。我开着雪佛兰在安娜家后面转了转。保险起见,我熄灭了车灯。之前就算开着车前灯,我也很难看清东西。现在车前灯灭了,我就好像开进了地下五十英尺深的洞穴。我连车前半米内的东西都看不见,所以我赶紧踩了刹车。当车轮“吱吱”作响时,我有点儿害怕了。我应该系上安全带的,但我还是不太习惯。我转动钥匙,引擎的轰鸣声终于消失了。
我离安娜家还有大半个街区的距离,但我不能再打开车灯冒险开过去了。路中间有一辆黑色汽车是很可疑的。但只要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没有人往窗外看的话,我们应该就没问题。
我视线角落里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做了一系列动作,但我没来得及看清它到底在干什么。也许是浣熊。但它看起来很大,也可能是一只鹿。这两种都是夜行动物。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现在已经快午夜了。
当我不想让车门发出任何声响的时候,我才发现雪佛兰车门的噪音有多大。车门在寂静的夜晚啸叫着,路边的路灯好像都被这声音震得发抖。我动了动腿,抻抻筋骨,然后继续上路。但我往前开过两栋房子之后,听到了仿佛是轮胎漏气的声音。
“噗嘶——”
我停下车仔细听了一下。但如果非要让我说听到了什么,我只听到了一片死寂。所以我把这个情况记了下来,这能证明当初基顿医生给我推荐助听器是正确的。当时我说,只有那些老古董们才用得到助听器。但现在,我动摇了。
“噗嘶——”
这个噪音又来了。离我最近的这栋房子就在杰森家旁边,我看了看房子前面的灌木丛,那里什么也没有,所以我继续往前开。
“噗嘶,噗嘶,噗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天啊,哥们儿,你听不到吗?!”
杰森一瘸一拐地从刚才我盯着看的那排灌木丛后面走了出来。他一手拖着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行李箱,看他拖得这么费劲,这行李箱的重量估计得有他体重的两倍;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方形盒子,有几根线从盒子里耷拉下来——这肯定是他的电子游戏机了。他每走一步都得踢着他身边的氧气罐往前移。
“你不知道‘噗嘶’是什么意思吗?”他问,“这也是你们那个时代没有的新词吗?我是认真的,你刚刚真的听不见我——”
“停一停,”我打断他,“你刚才要是能稍微再大声一些,我肯定能听懂你的暗号。在灌木丛里发出噪音……幸好没人报警。”
他现在的一系列行为表明,平常这个时间他肯定已经睡觉了。他现在就像一个闹觉的孩子。不过,我的脾气可能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管他呢,”他说,“你能在妈妈发现之前帮我把这些东西放到车里吗?”
“你收拾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们只去住一晚,明白吗?”
“明白什么?你总说这个,有意思吗?”
“不懂吗?”我说道。但我现在觉得,这和我刚才说的“明白吗?”没什么不同。“你要对你自己做的决定负责,所以,你要自己把东西搬到车上。我现在得去把这张纸条留给你妈妈。”
杰森捏起嗓子来学我说话,可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我现在得去把这张纸条留给你妈妈。天!”
他踉踉跄跄地走向雪佛兰,举起行李箱,踢着氧气罐,然后拖着脚向前走了一步。我朝安娜家走去。还没走几步,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非要形容一下的话,这声音就像是一台摆在柏油马路上的电子游戏机。我回头一看,杰森正压低声音,骂骂咧咧地说着些什么。看来我得找他好好聊聊说话的问题了。
我终于走到了安娜家,正要穿过院子。我走到后门的时候,鞋子已经被露水浸透了。我不想吵醒她,所以我把纸条塞进了纱门,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雪佛兰走去。纸条上没写什么,就是告诉这位女士我偷走了她的儿子。重点是,任何读到这张纸条的人都能明白,此事与这位女士完全无关。而且,直觉告诉我,不管合不合法,她其实不会介意我带她儿子出门。
杰森的脸皱成了一团。虽然只有一两次,但以前在我儿子们的脸上也看到过一模一样的表情——极度的暴躁。只要一谈及有关性格的事情,他们就一言不发。我也试着这么做,但做不到。
“你不用把厨房的水槽打包进行李箱。”我低声说。
他摇摇头,仿佛这是他听过的最愚蠢的话:“为什么有人会想把水槽打包起来?说真的,你怎么才能把一个水槽塞进行李箱里呢?”
“这只是打个比方,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打包的东西实在太多——”
“你甚至根本没法把它从厨房里拿出来!怎么,难道你要把它直接抬起来吗?!”
后座上,杰森的行李箱旁边好像有什么在晃,但这似乎不太可能。这些天我的头向后转着有点儿费劲。但在后视镜里,我看到蒂甘·罗斯·玛丽·阿瑟顿正从我的小行李包和杰森的大行李箱之间的一个缝隙里探出头来。
“你俩能安静点吗?我们会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