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熬过了一节美术课。回家后，趁着加热方形饺的空当，我给我的小朋友发了封电子邮件。虽然他说话总是会冒犯到我，也一点儿都不尊重我，但我似乎只想和他待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想做。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好像就能回到六十岁、三十岁，甚至是变成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只有独处时，我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老，有多筋疲力尽。所以我不想总是独自一人。
我给他发完那封询问核实他另外几个愿望的邮件后，一直盯着屏幕，就这样等了很长时间。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又给他发了一封，说我想去他家找他，不知道他妈妈会不会介意。我这一系列行为简直就像个小男孩。他刚一回复“不介意”，我就开着雪佛兰一溜烟到了安娜家。家里就我和他两个人，我们两个肩并肩地窝在沙发里玩着电子游戏。游戏的名字简直糟糕透了，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挺好玩的。我好像又一次重返童年了。我特别喜欢看杰森全身心投入到游戏中的模样。他会缩着肩膀，脑袋晃晃悠悠的，举着游戏手柄到处乱转。大部分时间他都会这样。不过今天，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可能是想认认真真地打一局。
我突然感觉有点儿喘不上气，但我记得今早明明吃了药的。可能药也有失效的时候吧。现代医学比米奇·曼特尔[ 米奇·曼特尔：Mickey Mantle，美国职业棒球运动员，纽约洋基队球员。——译者注
]的本垒打更令人惊叹，但我认为它一定仍有局限性。我放下游戏手柄，双手撑着身体，尽可能地坐直一些。以前用这一招通常能让我的呼吸顺畅一些，但这次好像不太管用，我还是呼吸不到充足的氧气。现在吸进来的氧气只能维持着我的生命，但不能让我觉得舒服。这感觉就好像是，肺有一部分要罢工了。我试着深呼吸，但似乎无论如何都吸不满。
“你怕死吗？”杰森问道。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以至于屏幕上我的角色被外星人猛烈攻击之后，脑袋掉了下来，虽然这事其实常有发生。然后我开始思考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我可能应该坦白地告诉他，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人总有一死。而我死后，就又能见到珍妮和儿子们了。我要告诉珍妮这些年我有多想她，告诉儿子们很遗憾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听起来真不错，所以对我来说，死亡没什么好怕的。
“我怕。”杰森自问自答。他似乎对游戏异常专注，但他屏幕上的角色却似乎没什么动静。
“在我看来，死亡很正常，但大家似乎都想不通这事。人类是无法走到时间尽头的，我们永远无法理解永恒这一概念。而且我认为，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死亡会疼吗？”
我在思考人类思维的局限性，而他却满脑子想着死亡会不会疼。等他活到我这个岁数的时候，大概已经考虑过好多遍这个问题了，因为我也曾想过很多次。但和一个十岁的小男孩谈论这件事……似乎不太好。他这么问也许有他的理由吧。“应该不会很疼。”
“你的意思是，不会很疼，对吧？”他的眼白有些发黄，脸颊看起来也比之前更瘦削一些。我感觉他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可能吧。”我说。
“连割伤和小小的擦伤都会疼，你为什么会觉得死亡不会很疼呢？二年级的时候，我从攀爬架上掉下来摔断了胳膊，疼得我喘不过气来。你觉得死亡会比骨折还疼吗？”
他好像被这个想法吓到了，我得说点儿什么来安抚一下他：“这可能要取决于你的死法。我觉得有些死法确实是会更疼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你说的是死之前，是生着病或者等死的时候。但我想问的是死亡的时候，就是，那一瞬间，死亡降临的那一秒。”
我放下游戏手柄，想面对面和他好好谈谈，但杰森还是一直盯着电视屏幕，就是不转过头来看我。所以我又拿回手柄，继续玩游戏。“我觉得是不会疼的。至少死亡的那一瞬间不会。”说完后，我使劲点了一下头，好像在肯定自己刚才的说辞。
杰森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正搭建的那栋楼已经倒塌了。“死亡肯定会疼的。世界上一定没有什么会比死亡还要疼。因为疼，所以才会死。如果不疼的话，人怎么会死呢？”
“我倒觉得死亡会很平静。就像睡觉一样，只不过你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他的眼睛抽动了一下，还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但愿如此吧。”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只希望死亡不会太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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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百年来，我一直是一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但现在，我可能要打破这个纪录了。因为时不时就会发生一些比遵纪守法还要重要的事情，比如说接下来的这件事。
杰森爸爸不同意我这周六带杰森去芝加哥。但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他去一趟。
不过前提当然是你愿意去，杰森。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也能理解，这样反倒好办多了。但如果你想去，我就一定会带你去。我们周五晚上出发，在体育场附近找个旅馆住下，周六白天去瑞格利球场，晚上送你回家。
蒂甘，你最好不要来。你的人生还长，还有大好前程在等着你，你没必要冒险和我一起违法犯罪。我一个人可以处理好这些事。让你妈妈带你去喝点儿巧克力麦芽酒，或者去做一些现在小孩会做的事情。
杰森，我现在只需要知道你想不想去。请尽快回复。
祝好，
默里·麦克布莱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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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帅呆了！你和警察飙车的话谁能赢？估计过几天就能知道答案了。你的问题简直太多余了，我当然想去啊，你以为我会想在浑蛋老爹家里待着？那也太逊了。喔，不好意思，这个词在“你们那个时候”可能不常用。被自己恶心到了，哈哈。
你啥时候来接我？我要打包带上我的棒球手套和我最爱吃的棒棒糖。
杰森·当代汉克·阿伦[ 汉克·阿伦：Hank Aaron，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前球员，棒球名人堂的成员之一。——译者注
]·卡什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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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布莱德先生，您说得对，我不应该去。而且我那天下午两点要和热火队打比赛。希望您能理解。小杰，祝你好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蒂甘·罗斯·玛丽·阿瑟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