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妈的是哪儿？！你说要带我去那个中学的！”
我差点儿把车开到沟里去。孩子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着老人家的面这么凶的？我小时候要是这么干，早就被人带到棚子后面打一顿了；一阵鬼哭狼嚎之后，我得三天放不下屁股。
但这也许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所以我想了一会儿该做何反应。“‘他妈的’这三个字不可以随意说出口，”我说，“所以你要注意措辞。我现在绕了点儿路。”
“为什么？”
“要去见某人一面。”
“见谁？”
“我孙子，看看他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我无视了他的抱怨，开上了去见钱斯的车道。钱斯的房子很花哨——实际上钱斯骄傲地把它形容为富丽堂皇——但是没有杰森爸爸的房子那么大。不过我不会把这个花边新闻告诉别人。要是让钱斯知道方圆五十英里内有人比他还富，他就算死在公司里也要去争个第一。我不想承担这种责任。
杰森跳下我的雪佛兰，拖着他的氧气罐跑到门前连按了十几次门铃，我都来不及跟上他把他的手拉下来。几秒钟后，钱斯过来开门，但已经气得冒烟了。我设想的见面不是这样的。他愤怒地看了看杰森，然后又愤怒地看着我。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不喜欢孩子，更何况，他从没见过杰森这样的孩子。
“嗨，我是杰森，你爷爷是我大哥，我正要去找明迪·阿普尔盖特亲个嘴儿，你要一起吗？”
我原本打算换个说法，但已经晚了。看了看钱斯抽搐的下巴就知道，现在应该让这孩子回避一下。“你去屋子里面玩一会儿吧。”我对杰森说道。但钱斯把门关上了，只留下一个缝，他正好堵在缝里。
“爷爷，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就不能在人行道上随便玩玩吗？”
杰森没听懂这是一种拒绝，他还微笑着等待钱斯邀请他进屋玩。“去玩一会儿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会儿就过来找你。别跑远了，不能到马路上去玩。”
杰森跑开后，钱斯看我的眼神就像我刚拿棒球砸穿了他家的窗户似的。
“这是在干什么？你为什么带个孩子来我家？”
“他又不是炸弹。”
“随你怎么说吧。但他到底是谁？”
“他是我的小兄弟。你知道那个项目吧？”
“你不觉得你这个岁数参加这个项目有点儿大了吗？”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钱斯，一方面是不想让他看出来我现在有多生气，另一方面是看看杰森。但不知道那孩子跑哪儿去了，人行道上没有，车旁边没有，车里也没有。我的心脏怦怦直跳，直到看见他从房子侧面跑着过来，正追着一只小猫还是什么东西。小猫跑走后，杰森就开始在前面的草坪上转圈圈，后来转晕了直接倒在了地上。氧气罐也被他一起带倒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不知道那玩意儿会不会爆炸。不过还好，感谢老天，没炸。
“我想来谢谢你送给我那个电脑机器。”我说道，但仍然没有面对着钱斯。说这种话我有点难为情，因为这不是我的性格：“我现在已经知道怎么用了。”
“真的？你研究明白了？”
“当然。”我说。他不用知道我到底是怎么研究明白的。
“等一下，”钱斯第一次踏出门外，眯着眼睛看着我那辆雪佛兰，好像看见了尼斯湖水怪，“那是你的车？不会是你自己开来的吧？”
“那孩子的岁数也不够开车呀。”
“爷爷，你连驾照都没有，你知道万一出事，后果会有多严重吗？万一你撞到人怎么办？万一你把人家撞伤了怎么办？”
“我开得很小心，”我说，“一直在限速内，也不溜车了。”
钱斯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像在和孩子解决问题似的。那这可能有两个孩子，我和杰森都是。我现在宁愿和杰森分到一组，也不愿意和钱斯在一组。“真是让人费解，”他嘀咕着，“所以爷爷，你需要什么？你一路开过来，置路人性命于不顾，就为了谢谢我送你电邮机？刚才那孩子说要亲别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男孩有一个清单，上面写着他想在死之前完成的五个愿望，我正在帮他实现它们。”
“他病得这么重吗？”钱斯第一次充满好奇地看向杰森。他难道没注意到那孩子一直拖着氧气罐吗？不知道他脑子里在琢磨些什么。这一瞬间，时间好像变慢了，我都想高歌《带我去看棒球赛》[ 《带我去看棒球赛》：美国一首非常经典的童谣。——译者注
]了。我想说一些温馨的、有爱的话，但此刻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像杰森说的，我觉得你应该跟着一起去，虽然我们今天就是先侦察一下。”
钱斯凝视着平躺在草地上的杰森：“我不想去，爷爷。你知道我不喜欢和孩子在一起。”
我想和他描述一下我和杰森相处时的感受，那种对生命肃然起敬的感觉，那种返老还童的感觉。我已经许久没有这些感受了，而钱斯长这么大可能还根本没体会过，但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讲述这些。
“爷爷，我没办法放下手头的事情，我得工作。”
“你不懂，这很重要，重返年轻会让你懂得活着的意义。”
“不，花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会让我明白活着的意义。趁你还没说那些愤世嫉俗的话之前，赶紧走。把你所有的钱都捐出去，睡几天大街，然后再来和我探讨什么重返年轻。”
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种觉得我可悲到无可救药的眼神。其实我俩都知道，他对我的嫌弃不止这些。事实是，他连认识我都觉得尴尬。
“当我没说。”我说道。
“就这样吧，爷爷。”我还没朝车那边挪动步子，他就要关门了，“你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