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虽然如此厉害，但你这样的将才却被当成了小喽啰，被当成诱敌送死的诱饵，真是可惜啊，可笑啊！而且我敢肯定，如此对待你，埋没人才的仙国绝对是无法长久的！”，天荒王看着龙败渐渐瞪大的双眼，摇头道：“人仙与虚仙之比，法力是一比十，虚仙和真仙之比，法力也是一比十，真仙比之地仙更是如此，直到玄仙之前都是如此，可玄仙之后，天仙比玄仙强得仅仅是对道对法的理解，法力并不一定比玄仙浑厚多少，所以就算是天仙元君也不过是能敌万众人仙罢了。而一个仙国，尤其是你们这等帝国，亿亿万仙人之多，除了天界神座亲自下界，又且是一两个天仙元君大能就能改变的？”
“他们害怕你功高盖主，害怕功高震世......那么，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你能得到什么？”
“.....”，天荒王朝龙败开口询问，他依旧只是愣愣的看着天荒王一言不发。
“战争结束之后，失败者的后代将把这份耻辱永远铭记于心，刻骨铭心，一辈子想着复仇，想着再次颠倒乾坤，扰乱世界，一辈子被仇恨支配，而胜利者......”，天荒王的目光从龙败干瘦的身体上离开，看着跪拜在石屋前的异族仙民，那些老弱病残的仙民，摇头道：“呵呵呵，位高权重者自然开心，但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将士，他们却是拼了命的想去洗脱关于这场战争的记忆，这场持续时间很久的噩梦，尤其是当他们知道了这场战争的真实目的之后，他们更是一辈子都会被梦魇所支配，受益者永远是那些世家，是那些王公贵族.....”
“不过....虽然说是这样说，但以后发生的事情，谁能知晓呢？”，天荒王重新看着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露出爽朗的微笑道：“能推演算清命运的只有三十三重天的道祖，就算是最精通推算的天仙元君也不过能算到低于自己修为仙修的一两个小片段的未来罢了。未来两方的势力会发生什么改变，情势会怎么样，我们谁都无辜知晓.....”
“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会发现九幽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去的地方，黄泉路也并不难走，我并不孤单，因为未来还有希望，还看得见希望，有变数有希望，那我就不会绝望，我在九幽之下即使继续受折磨，我也一样开心.......”
“呜呜呜~”，天荒王断断续续的说着，石屋外的一众异族仙民闻言无不泪流满面，掩面哭泣，哽咽着。
因为天荒王话音落下，彻底没了气息，真灵化为隐晦星辉透过厚重的石屋，朝昏暗天空缓缓飞去，一众异族仙民跪地不起，恭送他御龙归天.....
咻，弗~
烈烈烈~
哒哒哒~
夜晚，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月光如水，洒在草原小道上。
龙败独自坐在石屋一角，屋外，一众异族仙民点燃三味真火，围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为天荒王举行国葬仪式，这时，一个穿着黑衣，拿着兽牙刀的仙民，悄无声息的潜入了石屋之中。
哒哒~
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缓缓走近石屋，手中兽牙刀高举，对着独坐石屋一角，好似已经昏睡过去的龙败就要手起刀落！
“住手！”，就在兽牙刀要朝龙败刺砍下时，一只苍老但有力的手抓住了持兽牙刀的手，同时对持兽牙刀的仙民朗声高喊道：“阿祥！你这是干什么！快把刀放下！”
“放开我！放开我！”，老者抓住持兽牙刀的仙民的手，在推搡争执间，那仙民所戴的斗篷帽披下，露出蛾眉螓首，就算布满烟灰污渍也能看出其秀色之容貌。
来刺杀龙败的，竟是一妇人！
“来人啊！快来人啊！”
“啊！阿祥嫂，你这是作甚啊！”，老者朝外高声呼喊，几个仙民陆陆续续的冲进来，将阿祥嫂拦截拉住。
“放开我！放开我，快放开我啊！”，阿祥嫂双目通红，挥舞着兽牙刀直指龙败，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杀了我的父亲，我的丈夫和我的孩子！我要为他们报仇！”
“啊，不要这样啊，阿祥，你冷静一点啊！”
“啊啊啊，你叫我怎么冷静，我今天就是死，也要一起拖他陪葬....”
“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啊，阿祥嫂~”
啪！
“够了！”，老者一巴掌打在阿祥嫂脸上，怒喝一声，顿时让现场气氛在现场仙民的惊愕中凝固下来。
“在这里的那个人不是对他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可是那又怎么样？你忘记王上是归天之前说了十年吗？王上说不能杀他！”，老者双目瞪大，声如洪钟道：“王上才说的话，你现在就忘了吗？还是说，你要违背王上的遗愿！”
“来，放开她，让她去杀，让她去违背王上最后的遗愿！”，老者吹胡子瞪眼，一众仙民愣愣的放开了阿祥嫂。
“啊，呜呼呼~”
哐当~
阿祥嫂手中兽牙刀无力掉落，她整个人也无力的跪倒下去，“他杀了我全家，他杀了我全家!就剩下我没杀了！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为什么要留我自己活着，呜呜呜~”
“.....”，阿祥嫂瘫跪在地上无力的哭泣着，石屋内的一众仙民看着她一言不发，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哒哒哒~
呜呼呼~
阿祥嫂瘫跪在地上无力且大声的哭泣了好一会儿，直到哭得快虚脱昏死了，老者才让一众仙民将她抬出去，而这时好像一直的昏睡的龙败缓缓抬起了头。
屋外寒风凛冽，即使外面燃烧着三味真火，即使隔着墙壁，即使龙败盖着一层兽绒被子，他也一样感觉到一阵冷意，因此，对于阿祥嫂的行为，他一直都是知道的。而且，在今天一系列的事情侵扰下，在他本能的五感在虚弱情况下会提升到极致的情况下，他能听到一切声响，窸窣的蝉鸣、嗡嗡的蚊鸣、簌簌的风声、风带动树叶、吹起青草的声音，还有脚步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议论声，一切声音都在他脑子里无限放大，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拼死也要救我....”，阿祥嫂被仙民带出，只留老者和龙败独处石屋后，他张开干涸的嘴唇，缓缓开口道：“你们想要我如何报答你们？”
“.....”，老者闻言，一言不发的缓缓转头，龙败双眼锋利，看着地面，继续开口道：“是要我带枪马上去回了万里金龙的防御，要你们侵入帝都？还是要我一辈子拼死保护你们的子孙后代？”
“.....”
“说啊！”，老者依旧沉默，龙败愤怒的大喊道：“做那么多事情，不惜救了杀害你们族人凶手的性命，不就是为了这些吗？想我内疚，想我感恩戴德吗？好啊，我现在就顺应你们的意思，反正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有什么要求就快说啊！还装什么！”
“别开玩笑了！”，老者语气低沉，苍老的面孔上显露刚毅之色，浑浊的双眸散发光芒，“你这个怪物！如果不是王上临终前对我们有所交代，老夫第一个就冲上来宰了你！”
“可是，王上说过，不希望如此，你也不过是听令行事，身不由己，各为其主吧了，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杀你没有意义，不准我们杀你，所以.....”，老者说着，不屑且厌弃的看了龙败一样，缓缓转身朝外走去：“等你身上的伤势痊愈之后就滚吧！滚回你的帝国去，再也不要在我们面前出现了。”
“下次，再见，我们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哒，哒哒哒~
“咳，咔咔咔，咳~”，老者说完，杵着拐杖，拖着岣嵝的身体缓缓走出石屋，留下不断摩擦牙齿，低头不语的龙败.....
哒哒哒~
吱吱吱~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龙败一直躺在石床上不吃不喝，全身血肉快速的干枯凹陷，贴在皮肤之上，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句干尸一般。
“吱？吱吱吱吱！”
飒飒飒~
几只蚁鼠在地上吃着龙败发脾气扫开的粗粮面团，一个异族小孩端着两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粗粮面团走入石室，将蚁鼠惊扰吓走，将粮面团放在好似已经死去的龙败身边，随后看着地上被蚁鼠啃食过的粗粮面团微微蠕动了一下喉咙，吞咽了一口口水。
哒，哒哒~
“咕噜~”，小孩走到被蚁鼠啃食过的粗粮面团旁边，小心翼翼的将粗粮面团，以及洒落的粗粮面团屑捡起，很珍惜的捧在手心，随后看了一眼躺在石床上双眼紧闭的龙败一会儿后，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呼哧，呼哧，咔咔咔~”
冰冷的粗粮面团仿佛石块一般坚硬，小孩稚嫩的牙齿咬在什么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并且他需要很用力的咬才能将粗粮面团咬动，可饶是如此，异族小孩一样吃得十分开心。
咔嚓，咔嚓~
“.....”，牙齿与冰冷粗粮面团摩擦啃食的声音传入龙败耳中，他缓缓睁开了双眼，虚弱得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缓缓移动眼睛，目光从热气腾腾的粗粮面团上移动到小孩身上，平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恩？呵呵呵~”，小孩似感觉到了龙败的目光一般，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微笑望去，年纪尚小的小孩并不知道龙败对他们一族意味着什么，但也因为不知道，所以没有仇恨，于是只是对他笑了笑以后，对食物的渴望让小孩再次将目光移回了手中冰冷的粗粮面团上，继续啃食起来。
咔嚓，咔嚓，卡茨~
“.....”，龙败看着啃食粗粮面团的异族小孩，眼前一阵模糊，好像看到了一个长发及腰满脸鲜血的孩童，正拿着一块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正血淋淋的啃食着，在龙败望来时与他平静对视，虽然脸上布满了干涸的鲜血和污渍，但眼神却格外清澈.......
“呜，呜呜~”
啪，哒~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龙败再次醒来时是因为感觉到了一丝炙热，于是他强撑着虽然已经愈合但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的虚弱身体艰难的起身，朝石屋门口走去。
哗飒~
“呜~”，当石屋门帘被久违的掀开瞬间，一丝光亮刺入了龙败眼中，因此长时间没有见光，让他一阵恍惚，好一会儿才慢慢缓和过来，而当他再眯着眼睛往外界看去时，只见银装素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春暖花开，绿意盎然。
龙败出了石屋，顺着一条明显是被踩踏出来干枯草地小道一路前行，所过之处只见一众异族仙民在扒树皮采树根，运气好一点的则是在地里挖出葛根，乃至冬眠的兔蛇一类进行炙烤，虽然生活艰苦，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了笑容，直到龙败走来。
在龙败走来的瞬间，一众异族仙民脸上的笑容全都荡然无存，一个个都停下了手上挖掘野菜的活计，冷眼望着他，一言不发，脸上的阴冷和怨恨，让吵吵闹闹的小孩子们也不敢说话。
“.....”
哒哒哒~
龙败看着一众怒视自己的异族仙民，他们的模样在自己视野中极度扭曲，唯独在一众仙民身后，那个天天给自己送粗粮面团的异族小孩正对着自己微笑着，可那小孩的微笑无异与汪洋大海中的星星之火，还没能给予他一丝光亮和温暖就被漆黑的海水所淹没，随后在异族小孩的迷惑注视中，异族仙民的阴冷怨恨注视中，龙败沿着草地小道一路直行，漫无目的的直行，一直走到一处悬崖边上，才似体力耗尽般无力的跪下，往悬崖之下，跪倒，坠落下去，望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渊坠下.....
哗啦啦~
“龙败，龙败，龙败！”
“呃？恩？”，一片黑水河中，意识模糊的龙败睁开了双眼，只见在黑水河之上，一个衣着华丽，龙行虎步之人正对自己朗声开口道。
“龙败，你不能把自己当做寻常的仙人啊，你是龙啊，你是不败的龙啊，不要后悔，不要愧疚，他们都是一群野兽而已，他们，不值得！”
“.....”，天蓬元帅，卞庄声如洪钟，铿锵有力，龙败却只是抬起干枯似枯树的脸，无力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龙败，他们现在是一群受了伤的野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野兽？如果就这样放弃了的话，他们早晚有一天会越界冲过来的啊！”
哗啦啦~
“你.....”，卞庄话音落下，在黑水河的另一端，天荒王缓缓走来，似对着卞庄，但更似对着龙败发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是野兽？你们可以包容妖族，包容妖修、魔修，但唯独不能包容我们？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像他们一样臣服于你们，所以我们不被包容？”
“我们只是想获得一片安静的生存之地而已，我们和你们也是一样，体内流着同样炙热的鲜血啊.....”，天荒王低沉开口。
卞庄语气加重，对龙败朗声说道：“犹豫不决，妇人之仁只会带来更多的伤亡”
天荒王：“那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卞庄：“竭尽所能，彻底的.......”
天荒王：“让他们知道.....”
卞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定要屠灭他们，要他们断子绝孙，否则后会无期啊！”
天荒王：“我们也是站在同等地位的人啊！”
“怎么做！啊！”，卞庄和天荒王仿佛雷鸣般震耳欲聋的声音在龙败左右耳中不断穿梭，不仅震得他头昏脑涨，更让他心神大乱。
龙败咬牙切齿，双目瞪大，看着黑水河中倒映的卞庄和天荒王，抓狂的怒吼道：“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
龙败抓狂的说着，随即转向天荒王，瞪目嘶牙的大吼道：“你现在来是想干什么？为了你们死去的子民，你的伙伴讨回什么吗？别开玩笑了！”
龙败看着一言不发，好似在审视他的天荒王更加愤怒，攥紧双拳道：“我不知道你们一直以来都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但你以为我就好过吗？我就是有着什么美好童年，养尊处优长大的世家公子吗？别开玩笑了，我甚至连寻常仙民的日子都没有安心过过，我活得也不舒服，我也活得不开心啊！”
“我有什么资格感同身受？我能有站在你们的角度为你们思考的余地吗？”，龙败开口发问，随后自问自答道：“没有！通通没有！我没有那种单纯和善良的品性，我不是什么圣人。不是圣人善良，而是因为他们高高在上，事不关己，拥有一切，所以善良！我从来都没有过过那种舒心的生活，我怎么可能为了你们而考虑？我每一天都游走在生死边缘，我每一天都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