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刘健的询问,一旁的刘杰当即道:“真是有辱斯文!”
这句话倒是和刘健与一个念头,可刘健却没有搭话,这样确实是有辱斯文,但刘健看着王守仁认真的干农活,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就连年幼的太子都跟着干活,这样的画面让他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健看着这些人久久说不出话来,接着开口道:“刘杰...”
“父亲有何吩咐,需要儿子去斥责这些读书人吗?”
刘健缓缓道:“你也去挖番薯。”
刘杰瞪大眼睛:“啊?父亲,你让我去挖番薯?”
刘健不容置喙的道:“那群人里面有进士、有举人、有翰林,就连太子都在干活,你一个秀才,有什么去不得的!”
“太子......”
刘杰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当即跑过去,捡了个锄头加入到挖番薯的队伍。
刘健还在远处观望,而徐溥已经转身离去,徐溥看来,王守仁这厮就是个异类,那刘培强一定是鬼迷了心才上了王守仁的当,如果科学就是带着读书人干农活,那也不过如此。
小半个时辰过去,大汗淋漓的读书人们已经个个脸色苍白,小腿都在打哆嗦,腰也直不起来,有的人甚至一屁股坐在田边上,哪里还顾及什么读书人的形象。
这干农活真是太累了,这种劳累是他们以前完全不曾体验,甚至完全不曾想象的。
王守仁和几个师兄弟则依旧在不停的挥舞锄头欧,一块一块的把泥土翻起来,又将番薯折下来放进框里,有些读书人受到影响,也坚持着继续干活。
王守仁这时突然停下来,抬起头,输出一口气,周围的人见王先生停下来了,当即都涌上去,以为到此结束了。
没想到王守仁突然说道:“继续!”
什么?继续?还要挖?
所有人都哭丧着脸,但到了这个地步却没有人说要放弃,尤其是那些一开始开砸场子的读书人,他们更不愿意离去,王守仁能干得,那他们就干得,如果这时走了,那不就等于自己不如王守仁吗?
又过了一个时辰,西山村的村民送来了水和蒸饼。
这蒸饼和茶水一送过来,立即被一群读书人围上来,瞬间就被抢光了。
平日里被这些人瞧不起的蒸饼,现在却是成了香饽饽。
真的是太饿了啊!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谁都顾不上斯文,拿着蒸饼就往嘴里塞,吃进肚子里,是一种完全说不出来的感觉,从来没有发现蒸饼居然是这么美味的食物。
王守仁坐到田埂上,从怀里拿出一部书,开始朗声念道:“举善而教不能,则劝也。言君能举用善人,置之禄位,教诲不能之人,使之才能,如此则民相劝勉为善也,农者,百业之本也...”
众人却也是不管王守仁念什么了,只管填饱肚子,坐在地上休息片刻。
而远处的刘健则是陷入沉思,王守仁念的东西他太熟悉了,因为此文正是以内阁名义发布的劝农书,记得弘治二年的时候,河南遭灾害,朝廷为了鼓励恢复生产,才特地颁布了这劝农书,而且还是他主持的工作。
刘健不住点头,暗道,不错啊!耕作之后,拿出劝农书来读,这可是一石二鸟啊。
转念刘健又夸起李兆来,这主意肯定是李兆想出来的,这种害人不浅的教书方法,也只有李兆才想得出来。
刘健将头上的斗笠压低,走上前,生怕被人认出来,不过好在这些读书人已经累得不成人形,谁还会去在乎他。
王守仁将劝农书念完,喝了一碗茶,说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文章?”
众人皆是沉默,没有人回应。
“此文文采斐然,出自翰林院之手,传抄于河南,这其中有太多朝廷劝农的苦心,是一篇难得的劝农佳作。”
王守仁说罢,随即将文书丢到一边,接着抓起一把泥土将文书盖起来。
“此文虽然文采好,但却是可笑,说是劝农,实则空无一物,写文的人恐怕都不知道怎么耕地,对农事一概不知,却是在大谈春耕秋收,我问你们,你们觉得此文到底能劝农吗?”
猛然,在场的读书人都醒悟过来。
倘若在今天以前,他们绝对会认为这是一篇佳作,这文中引经据典是劝农书中的经典之作。
可现在......
朱厚照说到:“根本没有用!”
接着又有人附和道:“除了说得漂亮,实际毫无用处,哪里能用来劝农。”
“不错,这等文章,用来宣教,不明就里让人听去就罢了,若真的让农户们听去,怕是要贻笑大方,这耕地哪是那般好耕,说得倒是轻巧。”
刘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这篇文章当时可是他亲自审核的,当时觉得甚好,拿此文去劝农,足矣看出朝廷对农事的用心,原本以为百姓就算不当回事,也至少会对朝廷的恩典感恩戴德。
所以当王守仁干完农活后,拿出这劝农书来宣扬农耕为本,他还觉得很有道理,甚至觉得自己脸上都有些光彩。
结果,这家伙拿出来不是宣扬农耕为本,而是拿出来当反面教材!
刘健甚至是希望有个读书人站出来反驳王守仁的观点。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所有人都认同王守仁的看法。
这些读书人没有亲自耕种过,倒也罢了,但现在他们实实在在的在地里干了活,尝试了农耕的苦以后,再听到此文,就觉得格外的刺耳。
有人忍不住说道:“这写文章的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此等五谷不分的人也来劝农?当真是可笑,居然还洋洋自得,被朝廷拿来当典范,简直笑死人。”
“这哪里是劝农?说是害农也不为过。”
说这句话的人居然是刘杰,刘健看着自己的儿子,恨不得把这家伙一巴掌拍在田里,等来年春暖花开就能收获一棵树的刘杰。
而刘杰心里想的是,把这写文章的家伙揪出来,给他几个耳光,最好是弄到地里来干几天农活,叫你看看什么叫劝农,只会瞎勾八叫唤!
站在远处的刘健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这劝农书...难道真的错了吗?文采斐然不对吗?引经据典不对吗?自己正是因为看中这些,才选了这篇文章啊。
可看着这一群读书人,在那里恨不得朝着劝农书尿尿,自己的儿子都在骂......刘健一时间怅然若失。
无妨...老夫是内阁大臣,是朝廷的肱骨,泰山崩于前也要面不改色。
不能和这些年轻人一般见识,我要有素质!刘健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不然你让我堂堂文渊阁大学士的老脸往哪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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