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律皇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不觉得恼火，反而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似有慨然地跟夜无尘说：“这些年，胆敢直接叫出朕名字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你母妃，还有一个就是你，你们母子两人的脾气，当真很是相似。”
萧氏有些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夜无尘的目光却更显得冰冷：“我不是在同你说笑。”
“朕当然知道你不是在说笑，更没有把你当做什么三岁孩童糊弄。你算是朕看着长大的，甚至这十年，朕明里暗里地关注你，比对亲生儿子还要上心。夜无尘，你当真.觉得，北雁那位宗缘侯此前带人来救你的时候，朕无所防备吗？你不该怪你的母亲，若不是她愿意跟朕做这个交易，你脱一层皮也走不了。”
夜无尘的手指紧紧地拢了起来，已然从他的话里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放他离开南律，竟是雍王妃和南律皇之间的交易。
他以此威胁自己的母妃，逼着她留下，如今还要让她成为皇妃！
“你欺人太甚！”
察觉到夜无尘的怒气，萧氏连忙说：“陛下这话说的不算对，我当时的身体很不好，已然没有求生的欲念了。比起跟你一起回到南律，我甚至更愿意一死了之，他让我留下，对你的去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我而言反而是最好的安排。”
夜无尘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萧氏帮南律皇开脱，他几乎是挤出一句话：“你不要忘了，是他在逼迫威胁你，你所有的痛苦之源，也都来自于他！”
“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很痛苦，对于他人的示好充满抗拒。但不得不承认，将我从泥淖里拉上来的人同样是陛下。无尘，我并不是要为他辩解什么，只是两国交战败者为质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十几年前，他还没有登基，我们一家三口来到南律是你皇祖父和南律的先皇做所的协定。”
“既然成了人质，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从离开北雁的第一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说到这里，萧氏抬头看了看着他们所在的这间府邸：“哪怕是住在这样简陋的容身之所，我也没有过怨言，但我真正的痛苦，全是拜你的父皇所赐！若不是他背信弃义，阳奉阴违，我怎么会心灰意冷到那种地步，连活下去的指望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里有难平的怨：“我在病榻上生死难料的时候，他抱着新后坐拥江山。而他的江山，是我的父亲、你的外公在战场上不顾性命拼杀下来的。他配拥有那一切吗，他算什么东西？”
萧氏说这些话的时候，眉宇间再难有惯常的平和温柔。
夜无尘在这个瞬间有些恍惚，因为在今日之前，他还听夜平回忆起母亲昔日的温柔，还听白若儿感慨跟她所见的那一面有多让人难忘。
可他们不知道，这个在旁人眼中柔和似水的人，曾经在南律的皇宫里有多少次的歇斯底里，怨恨将她自己逼疯了，也很多次将夜无尘给压得喘不过气。
大概是看到夜无尘有些神思游离，萧氏察觉到自己不该对他有这样突然的火气。
她深吸了几口气，极快地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又软下态度解释道。
“我最开始，是不想接受陛下。但他用自己的耐心和诚意打动了我，我生病不肯吃药，他就一口一口地喂，我但凡有哪里不高兴，他也会想尽办法逗我开心。我被藏在宫里，明枪暗箭不断，都是他亲自替我挡回去的。无尘，我只是想喘口气，去爱一个值得爱的人，算我求你，对我多一些理解。”
夜无尘听到这里，眼眶已经不自觉的有些湿.润。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母妃，你可真有本事。你如今告诉我，是为了换我顺利离开南律你当初才会留下，这笔血债我就永远都得欠着。我怎么敢恨你，又该拿什么立场恨你？”
看到他这幅模样，萧氏的心登时揪了起来。
她有些慌乱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时候本就是十年之约的尽头，于情于理你都该走的。我从未想过拿这件事来让你产生愧疚之心，进而不能怪我。我只是想得到你的体谅，儿子，我可以不管其他任何人的看法，我只想你能原谅我。”
萧氏的眼泪止不住地掉落，她试图上前搂住夜无尘，却被他淡漠地避让开。
他的声音更显得森然：“你成为南律皇妃的那一日，可曾想过我外公在天之灵见到这一幕是何感想？北雁跟南律斗了这么多年，他大半的人生都是在和南律为敌。难道他昔日的戎马厮杀，你都全然不在意了？”
萧氏声音哽咽：“可你外公为了北雁戎马一生，又换来了什么？他不过是想救我们回朝，却在被利用完之后就无情地踢开。你就么有想过怎么那么巧，他立了新后和太子之后不就，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就双双去世了，是你的父皇害死了他们！”
夜无尘眉头紧锁：“我查过外祖父的死因，他是因病而死。”
“可我不信。”萧氏的眼神里涌动着冷意：“我得到的消息，他和你外祖母都是突然病倒的。可他们一向身体康健，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致命的隐疾。当时我们都不在身边，焉知那其中没有内情？”
“说到底，那都是你的猜测。你恨他，我完全能够理解，如果你不想再见到他，想要自由，我就算带兵从南律杀出一条血路也要带你走，从此天地之大你随处可以去。”
夜无尘连看都不看一眼边上的南律皇，只是直直地盯着萧氏。
“母亲，那么请你如实回答我，我要带你走的话，你愿意吗？”
萧氏慢慢地呼出一口气，随后在夜无尘的注视下往后退了一步，她紧紧地挽住了南律皇的手臂。
“我不愿意。”她如是说：“我现在已经是南律的皇妃了，而真正的雍王妃，已经死在了几年前的隆冬。”